“殿下……”
泠泠日光無聲照拂,已哭得似花貓般的小太監薄唇微闔,無聲喚了句。
薑宴卿眉宇不覺微蹙了一分,分明未聽見丁大的聲音,可他的心竟有些不受控的微一收緊。
他並不確定這陌生的異樣是否出自於顧纓手中的小太監,他移開視線,內裡翻湧異色輕而易舉便已儘是斂藏。
“行了顧督主。此人入宮不足半月,年紀稍小,貪玩了些,又不懂規矩,顧督主而今將至而立,堂堂男兒怎對一丁點大的孩子咄咄逼人呢?”
話音落下,連薑宴卿身旁的劉德全也是沒忍住眼皮抖了抖。
既舍了那物件兒怎還算得上男兒?況且男子三十而立,正是兒女妻妾成群施展抱負的年紀。
而做了太監……這不是直直往人家隱晦處紮嗎?
劉德全斂下眸來,心中讚道,自家主子當真是鋒芒不露,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傷的敵是顧纓,而自損……損的是入宮大半生的自己。
果然這話落下,顧纓那囂張不佞的麵總算沉了下來。
“顧督主將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太監當做東廠的細作,”
薑宴卿冷眸微眯,唇角帶了些挪逾,“是否太過杯弓蛇影了些?”
語罷,冷風驟來,兩人視線交織,殷姝心中一緊,萬一激怒了顧纓,他動手可怎麼辦?
這附近無任何護衛,宴卿哥哥侍旁的劉德全也是身懷嫌疑之人。
屆時,可如何是好?
見小太監警惕四處望了又望,本就瑩潤白皙的麵看向他後,更是僵白,薑宴卿大抵是猜到殷姝在憂慮何事了。
他不免覺得好笑,都已自身難保了,還有閒工夫擔憂他?
薑宴卿視線移開,潑了墨似的幽眸懶懶落至顧纓身上,又道:“怎麼?顧督主今日在孤這宮裡頭殺一個太監還不夠?”
稍許,顧纓冷笑一聲,在這三月陽春天裡,頓時驟聚數根寒芒。
他道:“殿下說的有禮,是臣莽撞了。眼下天色較晚,臣便先退下了。至於這缺調/教的奴才——
“還望殿下您好生定奪。”說罷,顧纓手一鬆,殷姝腳下一踉蹌,又落了下去。
火紅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殷姝總算得以鬆了口氣,這煞神終於走了。
轉而,察覺有人在看她,她循著望過去,撞見一雙深邃幽澈的眸。
男子麵色仍是一貫的清潤溫雅,可她有些分辨不出任何。
照理來說,哥哥所在的東廠和太子所在的東宮應是敵對關係的,再不濟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無論如何,應當都不會是朋友。
今日得知宴卿哥哥乃為太子的刹那,她本有些懷疑他一直在騙她,就連那日將她接進東宮也是在騙她——哥哥根本沒有囑咐太子照顧自己。
可再細想,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那般心思深沉行事狠戾的人和眼前這般溫潤的仙謫聯係在一起。
更何況,他屢屢救她,會安撫她,會默認她鑽進他懷裡哭,而方才,自己又被其從虎口中救了一次……
薑宴卿視線緊囚著殷姝,自是沒錯過其上一絲一毫的神情。
一雙盈盈怯懦的眼兒遙遙凝著他,又怯懼又倔強。
著實有些有趣。
知人許是因自己是“太子”一事彆扭,他走近幾步,道:“又弄成了這副模樣。”
見人愈來愈近,殷姝看著這熟悉而又安心的身影,委屈和心酸在心間整整盤踞,她終是忍不住,糯糯可憐喚了一聲,“宴卿哥……”
可話剛說出來,旋即又想起他的真實身份——
身高位尊的當朝太子殿下。
殷姝沒辦法,改了口,“太子殿下……”
話說著,卻更難受了,他一直在騙她。
可……她又憑什麼對如此尊貴之人置氣呢?
腦袋正囫圇想著,卻見那陰翳已籠罩在頭頂了,清貴溫潤的男子已走近身來。
“疼嗎?”
熟悉的好聽到極致的嗓音緩緩落下,便如清水徐徐淌過擊落最後一顆磐石。
殷姝再憋不住,眼底的淚大顆大顆的掉,順著粉頰留下一道清透的痕跡。
她深吸了口氣,可眼淚還是止不住,殷姝沒辦法,又用手背擦了又擦。
豈料,眼淚越擦越多了。
“嗚。”
瞧著人兒這副模樣,薑宴卿眉頭微蹙了稍許,他問:“很疼?”
“嗚你騙我,你還打了我……”少女嗚咽著,粉唇溢出又可憐又委屈的聲線,“你是太子……”
薑宴卿望著“他”,薄唇微抿,“孤何曾騙過你?”
殷姝一怔,沒想到男子會如是說,盈盈水霧的眸裡聚的珍珠更大了些,連著串的滾落。
“你分明就……”
“你不曾問過孤是誰。至於方才打你……”
薑宴卿視線掠及底下人白嫩凝脂上的一塊紅腫,竟鮮有覺得有些煞眼。
然很快,這股異樣的情緒很快又消失殆儘,他繼續說:“是孤無心之過。”
“你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