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萬籟俱寂,“凶多吉少”四個字如亙古暮鐘蕩進殷姝耳跡,在那一瞬間,一張小臉上迅疾煞白的幾近透明,腦袋發嗡的直響,她捏緊手心,顫抖著問:“這……這是真的嗎?”
哥哥那麼厲害,怎麼會受傷呢?
又怎麼會掉進護城河裡呢?
男子如玉白皙的手背啪嗒濺落幾顆晶瑩的淚,薑宴卿微冷一瞬,聞懷中小太監緊緊咬著唇壓抑的哭。
殷姝覺得自己心直直被浸進冰水裡那般疼,她緊緊攥著男子的手,唇瓣發著顫哽咽著說不出完整的字來。
薑宴卿看著她,轉而又朝劉德全吩咐道:“再去探探。”
劉德全連領命,又補充道:“殿下,還有一事。方才陛下龍攆已至仰天門,隻怕就得進這東宮了。”
話說完,聞殿外太監啞著嗓子高喊道:“陛下至!”
劉德全略有一絲慌措,“殿下這……”
隻見薑宴卿俯首看了一眼懷中情緒正崩潰的精致小少年,稍許,輕聲說:“孤讓劉德全送你先去罩房暫避稍許。”
話音落下,劉德全頓時意會,上前扶著人。
想來這次小太監是真的哀戚悲傷到了極點,平日極怕自己近身的怵惕模樣在今時也隻微顫了一下。
很快便有內侍提著符合少女腳量的黑底皂靴來。
殷姝吸了吸鼻子,哆嗦著手俯身往自己腳上套,然套了幾次都套不上去。
好不容易套上去了,又一踉蹌險些倒下去。
薑宴卿手疾眼快扶住人的臂膀,默了片刻,薄唇微掀,“殷督主,不會有事。”
提及哥哥,卻見人儘是紅緋的眼眶又滾下幾顆淚珠,“宴卿哥哥,我、我等你。”
話至,寬敞低奢的殿內被籠上一團陰翳。
一道高大的身影立於門前,遮擋了映射而入的光線。
殷姝而今心裡正擔憂著哥哥,自是無暇思慮顧及,她斂下眸隨劉德全一同叩跪行禮。
“奴才叩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說完,卻見那抹鎏金赤服映入眼簾,精致的鎏金皂靴矗在咫尺也未移開,殷姝不免抬眼,悄悄覷了一眼。
視線中,錦服之上金絲勾勒金龍淩厲栩栩,貴氣側漏。
然如斯金裝在身,卻腳底虛浮,甚至……羸弱萎靡。
不敢多看,殷姝又隨著劉德全起身,踩著碎步退卻,一套動作下來,她直直感受到一道火辣辣的視線頓在自己身上。
“抬頭。”
驟然,雄渾卻又沙礫的話落在頭頂,殷姝一驚,不敢耽擱,緩緩抬首。
因剛哭過,少女此刻眼尾儘是紅緋,瑩白如玉的麵上此刻儘是清透的淚痕,仔細看了,那一雙怯懼怵惕的鹿眼也儘是水霧。
辛帝眼眯了眯,不覺有些心癢,視線汙濁在人身上打量一圈,又暗自歎了口氣。
隻可惜,是個太監。
若是個女子,隻怕能在塌上讓他死個數回……
殷姝微蹙了蹙眉,眼見著麵前最是尊貴無雙的男子麵上浮過邪/淫,最後又至可惜。
她斂下眸,壓下心中生起的不適,心中卻想著方才辛帝的麵目。
其俊郎的臉鋒利,可卻麵色發白,眼瞼下的青色掛了一圈。
這副模樣,當真是……縱/欲/過度,相傳前朝皇帝在位時,如今的辛帝自六子中殺出重圍,才將登位那些年,也有所建樹,可不知從何時起,縱迷聲色,尤好美人,
即使她不常出門,亦聽了些市斤之言——興起時,甚至連臣女家眷都不放過。
氳著龍涎香的衣袍飄過,殷姝跟在劉德全身後踩著碎步跨出門檻。
在出了門的刹那,她聽見辛帝說:“太子你這東宮裡頭的太監,竟也生得幾分憐人。”
厚重的門扉“吱呀”一聲被闔上,隔絕室內的所有危險,殷姝轉過身,涼風正麵撒來,竟冷得她一哆嗦。
此刻日頭正好,抄手遊廊兩旁的樹枝綠叢婆娑映在青石地板之上,縱橫交錯。
昨夜刺客的痕跡及晨時眾人口中呼著“鬼火”的痕跡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想起哥哥眼下的境況,殷姝乾澀的眼又憋出淚來。
劉德全在前麵走著,見人沒跟上,回過頭來,“快些吧。”
“是。”殷姝應了聲,聲線確實止不住有些哽咽。
頃刻,殷姝進了後罩房之內,並不寬敞的房間已被人收拾完好。
劉德全沒說話,歎了口氣將門掩上匆匆退去。
人走後,殷姝在原地站了半刻,又褪去鞋襪爬上了床,將枕頭底下置著的一封信拿了出來。
這是給哥哥寫的信,還未找到機會拿給太子送出,如今……
剩下的,殷姝不敢去想了,她又拿出那兩枚玉佩緊緊攥在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