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望璟冷冷覷他,隻繼續吹簫。
雲清泉也不免心生怒火,又恐程筠疑他無能,當即令錦衣衛上前,就要強行奪了他的簫。
“護送太子殿下回宮!”
秦時護住楊望璟,高聲:“殿下乃尊貴之身,你們豈敢上前攀扯!”
說話間錦衣衛已提刀逼近,又見人群一陣騷動,馬蹄聲亂亂響起,緊接著太監又尖又細的獨特嗓音穿透了眾人耳膜。
“放肆!大膽——”
呂藝帶著東宮侍衛及時趕到,護衛太子身側,怒視錦衣衛眾人。
“瞎了你們的狗眼!吃的是朝廷俸祿,還敢朝太子拔刀!一個個想誅九族不成!還不給我退下!”
又朝程筠高聲責問:“首輔大人,太子殿下乃儲君,當著臣民的麵,你莫非想造反?”
一時風雪肆虐,程筠攏著狐裘,徐徐開口。
“我並不敢,秦家公然抗旨,本就有罪,殿下孤身前來,又離罪臣這麼近,我是怕殿下有什麼閃失。”
他吩咐景林:“秦家眾人抗旨不尊,欺君犯上,你暫時將他們都押到天牢去,等刑部審理。”
景林還未應下,楊望璟便冷聲道:“程筠,今日不是秦家抗旨,是孤抗旨,難道你連孤要一起抓了?”
“臣不敢。”程筠微微垂首,“殿下犯錯,自有皇上教導,哪裡是臣可以越俎代庖的。”
楊望璟道:“好,那你聽孤的旨意,今日不許動秦家任何一個人,父皇那裡孤回宮自有交代。”
眾人的目光皆聚在程筠身上,心中哀歎小太子年幼,如何又能與首輔相抗,此次不但保不住秦家,恐怕還會招致程筠更大的怒火。
誰知令眾人震驚的是,程筠聽了這話,隻是輕笑頷首:“既然殿下有令,那臣自然遵從。”
說完他轉身上了軟轎,再未說什麼。
奢糜華貴的落滿了雪的十六人轎似一片雲,融入了風雪之中遠去了。
景林一揮手,朝錦衣衛:“都撤了,回自己衙門去。”
下完令,便朝太子行一禮,也騎馬跟著軟轎後離開。
百姓們怔了片刻,旋即一片山呼海嘯,紛紛跪倒在地,再次高呼“太子殿下千千歲!”
雲清泉傻眼了,雖不明白為何今日程筠要當眾縱容太子的鬨劇,但他身為禮部官員,卻不能一走了之,不得不硬著頭皮留下處理後麵的事。
*
暮色降臨,程府各處陸續上燈,映著積雪,遠遠看去,一片璀璨爛漫,與四周慘白死寂仿佛兩個世界。
景林吩咐著手下送了太醫出去,轉身見程筠已倚在榻上睡了。
他看了眼屋內的那盞燈,想了想,還是沒貿然進去熄了,隻關了門守在院外。
他才走不久,門便被人輕輕推開了。
蘇弦錦皺了皺眉,一進門竟是一股撲鼻的藥味。
她轉身將門關上,繞過屏風走到裡間。
燈下,程筠自軟榻上朝裡側臥著,身上蓋著毯子,毯子下隱約可見滲了血跡的白色中衣。
旁邊的小桌上放著一碗藥,已經喝完了,還留這些湯底。
她走過去聞了聞,光氣味也實在苦得很。
“何時來的?”程筠的聲音在身後清冷響起。
“我吵醒你了嗎?”
蘇弦錦回頭,見他不知何時已轉過身來了,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上。
“你推門時我就醒了。”
“抱歉。”蘇弦錦撿起毯子輕輕蓋在他身上,“天剛黑我就在了,不過這次不是出現在暗室,是在你書房,隻是你不在家,我不敢亂跑,萬一被誰看見‘神跡’,你不在,就沒人替我遮掩了,所以一直在書房待著,直到景林走了才敢過來。”
“我這院裡除了景林三五日領人進來灑掃外,尋常無人進來。”
“我知道了。”
她在榻旁蹲下來,與他目光相接,笑道,“多謝你特意將狐裘留在書房,不然我就要冷死在你這裡了。”
她一來就見暗室門口的屏風上搭著她上次穿的狐裘,便知是程筠特意留在那裡的。
“嗯。”程筠闔上眼,聲音透著疲倦。
“你背上的傷怎麼嚴重了?”
“不要緊,隻是小傷。”
蘇弦錦計算著小說裡的時間節點,程筠養傷期間應該隻出了一次門。
“你去秦府了?”她問。
他緩緩睜開眸子,並未說話。
蘇弦錦輕聲道:“程筠,你現在心裡是高興的吧,因為見到小太子敢反抗你了。”
程筠這才看向她。
她背著燭光,陰影隱去了她大部分神情,金色光芒勾勒出臉龐柔和的輪廓,唯有眸子似在陰影中發亮。
她每每望向他時,總是流露出不自知的同情,仿若洞悉一切的神女低眸垂憐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