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熙心中熄滅的火又騰地冒起。一頓鍵盤輸出下,妞妞成功倒戈跟著陳熙一起罵陳毅,並說明來意,她是奉母親之命來勸陳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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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校後陳熙在班裡挨個讓同學填寫觀看青年大學習登記表。老胡今天意外來得比平時早,進班就招手示意陳熙去走廊。
“怎麼會想到輕生呢?”老胡臉色有些疲憊,看向陳熙的目光卻滿是關切。
陳熙低下頭雙手背在身後,抿緊下唇,這件事再不想辦法解決是過不去了。
“老師,是我父親那天晚上跟您打電話嗎?”陳熙抬起頭。
“這不要緊,”老胡擺手,“要緊的是你目前的情緒,能跟老師說說發生了什麼嗎?”
不遠處高二教學樓各個教室燈火通明,陳熙平靜地把開學以來的心態曆程全部講了出來,包括和陳毅的爭吵。
“我小時候就很怕他,長大後渴望離開他,隨著我慢慢長大我卻發現我和他越來越像,這是我最害怕的事。木心曾經說過:我們就此變成年少時最憎惡的那種人。我害怕我變得跟他一樣。”說到後麵,陳熙聲音越來越小。
“不會的。”老胡堅定地否定,眼裡流露出一抹欣賞:“初高中時期的學生缺的是一種自我覺醒,很多時候都是彆人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因為這是大部分人走的路。可你能反思自己很難得,這就是自我覺醒的表現。”
老胡又詢問了陳熙的家庭情況,聽完後不住歎息,看著陳熙眼中帶著幾分憐惜:“你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還沒有長歪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父親的電話你高三就不要接了,這一年潛心學習不要受你父親打擾。你父親這個人,有時候真的是……”老胡搖了搖頭:“他的思維還停留在我父輩的時代。我跟他交流有的時候都很頭疼,固執己見,完全說不通。”
陳熙內心有些竊喜,終於有人能說出她的心裡話。
“陳熙,你在我眼裡,一直都是一個極其有靈性的姑娘。你的路遠不止於此,未來還有那麼多風景,不能把自己困在這一方天地。”陳熙內心咯噔一下,這應該是她聽老胡誇讚她的最高評價。
“老師,我想和心理老師聊一下。”陳熙抬起頭,眼中是清澈的平靜。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買單,這件事,必須要有一個合適的結尾。
老胡微微一愣隨及放開容顏:“好好好,我這就去找心理老師預約,確定好時間點通知你。”
陳熙微微點頭,向老胡鞠躬:“謝謝老師。”
正當陳熙要轉身回教室時老胡又叫住她。
燈光下的老胡已經沒有陳熙初見時的輕鬆自在,帶著兩個高三班,班內同學要麼這個出心裡問題了,要麼那個女生寢室不和了,要麼某個尖子生成績下滑了。天天忙於學校學生家長之間,額頭的溝壑都更加明顯了,衣服也沒怎麼換。
可憨胖的他還是站在燈下衝陳熙笑,眼裡帶著希冀和憐愛:“永遠不要放棄自己。”
陳熙堅定地點頭,轉身淚如雨下。
老胡安排的很快,第二天就通知陳熙第三四節課是見麵時間,地點在實驗樓四樓最東邊的谘詢室。
心理老師很溫柔,在正式交談之前遞給陳熙一份谘詢表,上麵大概將近五十道關於成長和家庭的題,都是選擇題,陳熙快速答完。
隻是在是否受過性侵那道題停頓片刻,眸色有瞬間的失神,等神色清明,提筆在否的選項劃了對勾。
就像所有安慰人的套路一樣,心理老師在看完谘詢表後對陳熙進行開解,陳熙坐在對麵平靜的回答,關於成績的回答如實托出,關於成長的真假半參。
交談很融洽,心理老師感覺麵前的人不像心理出問題的學生,她給人清醒平靜的形象,或許原生家庭有些糟糕最近成績下滑厲害,但能看出她的內心仍然是不屈向陽的。
按照慣例,心理老師在快結束時對陳熙進行催眠治療,她放了一首如海聲的純音樂,聲音輕柔地指示著陳熙下一步動作。
“輕輕地你閉上雙眼,想象一下,現在你正在下樓,來到了一條路上,你一直往前走,走啊走,看到了一個房子,於是你打開房門進入房內環顧四周……”
海浪的純音樂輕柔縹緲,沙沙作響,直引陳熙墜入指示。
“好了,現在請慢慢睜開雙眼……”心理老師把手機音樂漸漸調小,麵帶微笑地看著陳熙:“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嗎?”
陳熙舒展雙眼,慢慢適應室內的光線,輕聲回答:“我下了樓,看見一條筆直的道路,路旁是校園的銀杏樹還有青青草坪。我往前走,看到一座房子。”
“房子是什麼樣的,堅固嗎?”
“房子是棕紅與淺黃相接的高層建築,鋼筋混泥土很堅固。”陳熙認真答道。
“那個房子的門上鎖了嗎?”
“沒有,是開放著的。”
心理老師點點頭,接著問:“你進入房子有窗戶嗎?房子內是什麼景象?”
“房子有四個明鏡的窗戶,屋內灑滿陽光,同學們都在陽光下朗聲讀書。”
交談到此心理老師覺得差不多了,跟陳熙說不要有太大壓力,讓她每天在睡前回憶自己這一天有哪三件感覺最幸福的事。
陳熙點點頭站起向老師鞠躬告彆。
心理老師在谘詢室的飲水機處接了一杯水,拿著杯子站在窗邊往下看,正是上課時間路上沒幾個人。
道路筆直地通向二校區,道旁泛黃的銀杏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往前再看,道路一轉折就是一樓一橫排的教室。
陣陣書聲傳來,仔細聆聽還能聽到“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是杜甫的《登高》。
心理老師小口地喝著熱水,在微風中欣賞著校園的美景,突然一頓,像意識到什麼。
剛剛那女孩回答的就是下樓走向二校區進入教室看到的景象。
她壓根沒有真正沉浸在指示中,或者說,她進入了但她撒謊了,沒有告訴真實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