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餘生 關曉篇(1 / 2)

又一年夏 花茶書風 10030 字 9個月前

機關大院的鬆柏筆直入天。小關曉每日被姥爺牽著上學都會經過家門口的鬆柏樹,她會讓姥爺用粉筆畫出她的身高。

春去秋來又冬天,小關曉看著鬆柏樹上的標線滿意地點點頭,義正言辭地跟姥爺說自己要去當兵。

姥爺和警衛員正在門口貼春聯,聞聲哈哈大笑。警衛員伯伯打趣小關曉當兵很辛苦的要不嫁個當兵的?

小關曉搖搖頭:“軍嫂也很辛苦的,我要當解放軍戰士保衛家國,”說著下巴揚起眸中帶光:“開轟炸機驅趕壞人!”

那年,幼兒園老師剛向小團子們講述“995”事件。

那個夏天,大院的小團子們玩了一整個暑假的敵我追趕,小關曉一馬當先扮演開轟炸機的我方飛行員,鼓著勁衝向敵機,機毀人亡也不怕。

從幼兒園到小學,小關曉識的字數增多,可以自己看課外書,不認識的就問姥爺。讀到海灣戰爭小關曉眨眨眼,收起書籍開始潛心學習。

小俞澈帶著小明允去找小關曉玩,小關曉搖搖頭:“我要學習了。”

記起俞父是軍工院的,小關曉往俞澈家跑的賊勤,和俞澈一起待在俞父的大書房偷摸翻看著航母和衛星導航圖鑒,互述己見。

俞母多次招呼小關曉留下吃飯,小關曉都用“姥爺在家等我一起吃飯”拒絕了。俞母彎下腰笑著問:“曉曉以後嫁給阿澈好不好?這樣曉曉就不用兩家來回跑了。”

小關曉回頭看看俞澈下士,小俞澈背挺的很直一向白淨的臉卻通紅。小關曉在軍備知識和婚姻大事中抉擇,腦瓜飛快轉起後答:“以後我當阿澈上司,同在一個科研所,這樣工作也能一起就餐。”

回去後把這事原封不動地告訴姥爺,姥爺嘿喲一笑,暗自嘲笑俞老頭家沒福消受,一邊給小關曉剝花生一邊問那曉曉以後想找個什麼樣的對象?

小關曉認真思考:“思想態度要端正,最好是黨員;”姥爺滿意點頭:“對,大方向絕不能犯錯。”

“要比我高比我白比我好看;沒我優秀不要緊但要肯上進有抱負;家世要跟咱家差不多好溝通;不能大男子主義,”小關曉把後一句補完:“對我自卑最重要,我可以使喚他。”

姥爺剝花生的手一怔,斑白的眉毛微微下拉,臉上堆笑:“丫頭啊,這前四條呢還好找,第五條恐怕沒有多少男人願意哦。”

“天下男人多了去了,我就不信找不到,”小關曉臉一扭,小手一叉腰:“找不到就不談了,又不是談對象把新中國談出來的。”

“要是敢對我指手畫腳,我就踹了他把他打的滿地找牙!”一幅凶神惡煞的模樣活像小霸王。

姥爺搖搖頭把剝好的花生仁放到外孫女碗裡,心裡盤算著要不以後招個上門孫女婿。

轉念一想,難哦,還是怕曉曉吃虧。這外孫女兒未來的婚事還沒想明白,自家大女兒女婿的婚姻就宣告破裂了。

大女兒打小性子沉悶有主見,二人又是和平離婚還事先問了曉曉的意見,他這個當爹的也說不了什麼。

小關曉對她父母的離婚沒什麼表示,反正平常他們也忙都把自己丟給姥爺帶,一年也見不了幾麵。還沒和小姨一家人見麵的次數多。

親近的人就那幾個,周圍小夥伴也幾乎固定不動,哦,新增了一個。

謝家久居蘇城的女兒回春明了,文文靜靜,開口就是吳儂軟語。關曉被姥爺囑咐要多照顧新來的妹妹。

實際上是謝家妹妹照顧自己,端茶倒水,讀書彈琴,一雙漂亮的眼睛對關曉充滿崇拜。

關曉想,以後找對象條件再加一條,要溫柔還要賢惠,這樣的男人才配成為她的賢內助。

隨著年齡的增長那些大人之間的利益紛爭關曉也司空見慣。對於那群隻會在內宅為利益明麵上客客氣氣私底下鬥得你死我活的人,關曉表示唾棄。

廢物一群,沒本事對外開拓隻會啃老本,一生戎馬的太姥爺怎麼就生出這麼一群窩囊廢?

多次邀請謝兮枝和陸明允去關家宴會,私底下也跟兩人說過他們的醃臢事。

滿心期待著哪天來人把那群家夥抓進大牢,結果啥也沒有,去謝家陸家一看,得,各家有各家的精彩。

所以當姥爺問她願不願意去找姥姥時,關曉果斷背起書包牽住姥爺的手。

關家老爺子把家族大權交給大女兒自己帶著外孫女兒去成陽逍遙去了。

第一次到成陽,看著遠不如春明繁華的城市關曉卻充滿了親切,原因無他,姥姥在這。

街道上山茶花開的絢爛,這座以茶聞名的城市依山傍水,景色如畫。

車停在一所學校前,姥爺牽著關曉走過彎彎繞繞的街巷,吭哧吭哧爬上四層樓來到一戶人家門前,輕輕叩響房門。

房門打開,關老爺子露出一口大白牙,關曉眼中帶著喜悅張口就要喊姥姥。

看清來人房門砰地關上,震得二人身心一驚。關老爺子不好意思地翕動鼻孔,關曉低下頭沉默。

自打自己出生姥姥每年都會去春明看她,待自己極好。姥姥為何現在不待見她,稍一思索便明了,姥姥每次看自己都是由母親帶領,姥爺壓根不在身旁。

正要詢問姥爺,房門再次打開來人一把把關曉扯進房內。姥姥砰的再次關上房門,衝門外中氣十足地喊:“曉曉我帶著,你愛去哪去哪。”

說完彎下腰把關曉轉個圈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痛罵道:“關澤遠個老不死的,都把我心肝餓瘦了。”

關曉:……

門外關老爺子還在堅持不懈拍門:“梁潔開門啊,我是澤遠,我們談談……”

梁潔女士充耳不聞,摟住關曉往屋內走:“乖心肝,姥姥給你做好吃的。”

關曉回頭望向那扇被拍的咚咚響的門,一隻手把她扭回去:“曉曉彆聽外麵狗叫。”

關老爺子住在了對門,時不時趁梁潔女士不注意把關曉招呼過去讓關曉遞個紙條或東西。

可憐關曉小小年紀就成了姥姥姥爺破鏡重圓的紐帶。梁潔女士對於那些紙條花啊吃的啊向來是一眼也不看直接丟垃圾桶。

梁潔女士意外病倒家中關曉急呼,姥爺飛快把姥姥送進醫院。此後端茶遞水做飯烹湯,終於可以堂而皇之踏進姥姥家裡,姥爺笑的就像打勝仗的將軍。

當然,梁潔女士病好後仍毫不客氣地把關老爺子推出家門外。

隻是炒完菜後姥姥突然讓關曉把一盤炒好的蝦撥一半給對麵送去。關曉得令打開門走到房門大敞的對麵,把盤子遞給姥爺:“姥姥說,盤子她還要,你自己找盤子裝。”

“嘿嘿嘿嘿嘿……”七老八十的人了仍向小孩一樣開心把蝦端到鼻前細細聞,心滿意足地走進廚房,把盤子遞給關曉順便抓了一把糖給她。

看著姥爺吃蝦一隻蝦能吃十分鐘,含在嘴裡生怕化了滿臉陶醉。關曉憶起某人在大院說一不二威風凜凜的景象,巨大反差讓嘴裡的糖都不甜了:“姥爺,你知道你現在有多猥瑣嗎?”

姥爺瞅外孫女一眼冷哼:“小丫頭片子知道啥?”

關曉坐在椅上默默翻個白眼。

梁潔女士是二高的退休數學教師,關曉從春明轉到成陽她對外孫女的校園生活關注頗多,生怕關曉不適應交不到好友。

學校生活關曉過得不怎麼樣她也不說,更喜歡和姥姥姥爺在一起。梁潔女士敏銳地察覺到,苦口婆心地勸她。

關曉對此很煩惱,打電話給俞澈抱怨,俞澈勸她要不試試,關曉說他們都沒有意思。

奈何梁潔女士催促仍在,關曉把班裡打量一圈最後鎖定同桌,開口道:“你想不想和我做朋友?”

十三歲的莫嬌嬌一怔,看著身旁冷若冰霜的姑娘吞咽一口唾沫顫巍巍說自己願意。她生怕自己說不願關曉一個不高興就把桌上的東西全揚了。

關曉滿意地點點頭,回去就跟姥姥姥爺複命,了卻一樁心願。姥姥跟她說以後交到新朋友一定要告訴她,姥爺在旁點頭提點關曉怎麼交友。

等高中交到新朋友,老房子裡隻剩關曉了,她隻能拿著姥姥姥爺的黑白照片告訴他們:“我交了一個新朋友,叫陳熙,有點笨還自卑,玩熟了她人來瘋,她畫畫很好還喜歡曆史。”

像往常一樣跟他們說自己和朋友的相遇相處,說到最後關曉無話可說,整個房子隻剩鐘表的滴答聲。

關曉一行清淚落下。

關慕梁多次催促關曉返回春明,關曉不願,想守著回憶,她堅信姥姥姥爺還在,她想讓他們看著自己考完高考。姥姥在世說過了,要陪她考完高考把她送入大學。

放月假夜深人靜關曉分條陳述自己的學業和生活。

直到有一天她說:“我覺得我有些壞,我不和她去摘枇杷還不願意看見她和彆人一起摘枇杷。”

抬眼看著櫃台上姥姥姥爺的遺照,二老仍是慈祥的笑容。

“或許,我應該對她好一點。”關曉揚起嘴角:“這樣她就更願意和我在一起。”

大學,關曉來到姥姥姥爺墓前掃墓獻花談及生活她說:“陳熙她說她喜歡我,戀人的喜歡。可我……我隻想和她做朋友,我不想失去她。”

等陳熙這個名字在盤踞在心頭纏繞在心房時關曉說:“她就是個傻子,我說在一起時她都沒意識到。她還特地跟我打電話說她的經曆讓我考慮清楚,簡直……傻的……”

“傻的……讓人心疼……”關曉揚起苦笑:“明年我把她帶來給你們看看,姥爺你不許嚇著她,她膽兒小。”

後來膽兒小的陳熙做了件膽兒大的事,跑的連影都沒有,乾脆利落地讓他人往自己身上捅刀。

得知真相的關曉泛起心酸,問姥姥姥爺:“她怎麼會那麼傻?傻到自己扛下一切。”

“在她心中我就那麼不稱職不配一起共苦嗎?”關曉垂下頭任憑月光落滿發。

良久一聲歎息:“我不想要她喜歡我了,她太累了。她應該坐那歇歇,我去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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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似乎又回到那段同居的日子,晨起一同晨跑去早餐店吃飯,晚上乘著黃昏散步,飯後帶著黃豆、白白、大橘在公園溜圈。

日子平靜且溫馨,關家有意讓陳熙回春明工作,陳熙婉拒了。關曉在春明,陳熙在豫省,婚後兩人仍聚少離多。

關曉乾脆常駐豫省,對陳熙說:“你不去,我隻好過來了。”

陳熙苦笑拍拍手勸她回去,關曉不滿問陳熙不怕自己移情彆戀嗎?

“那你會嗎?”

“自然不會,”關曉看陳熙得意的神情幽幽道:“不過你要是再不關心一下我,說不定你愛人就沒了……”

“沒事,隻要你報國心還在就可以。相比咱兩的愛情,為國家作貢獻才是正道。”陳熙大義地拍拍關曉的肩膀,滿眼自豪。

關曉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我們談戀愛跟為國效力有什麼衝突嗎?!”

“沒有衝突,隻是你問我我就答了,相比你我的感情,我更在意關總的報國心。”陳熙眉眼彎彎。

年少的子彈時隔多年正中眉心,關曉恍惚間還能聽見自己稚嫩的童音高喊“思想態度要端正,最好是黨員”。

再看認真伏案工作的陳熙,關曉嘴角抽搐,端正,端正的不能再端正了。

隻是獨守空房的是自己,關曉頭疼不已。

每次好不容易開車去找陳熙,陳熙總是在忙,哪怕在家也是戴著眼鏡辦公。

關曉時不時在她麵前晃一圈再晃一圈,當關曉默默貼近她時陳熙眼皮都不帶抬的:“乖,一邊玩去,有空把黃豆給溜了。”

氣血直衝大腦,關曉憤而一笑,轉身乖乖去遛狗了,故意比平常多遛半小時,寒風中把黃豆凍的夠嗆。

回去陳熙已經做好飯把碗筷擺好了,看著她兩沒有絲毫的熱情慰問隻招呼洗手吃飯。

關曉心不在焉地吃著飯跟陳熙說:“我覺得你不愛我了。”

“有嗎?”陳熙照常吃飯。

“你以前對我可好了,滿眼都是我,我走哪你去哪,我說什麼你都點頭,我哪怕出一點小事你都心疼的不得了……”

“那你以前喜歡嗎?”

關曉怔住,以前有時候覺得煩,後來就習慣了,現在再回顧當年,頓感當年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人們常會說夫妻在一起久了,會有對方的模樣。”陳熙夾起一塊排骨放入關曉碗中:“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把我的壞脾氣都學了?”

“你沒有壞脾氣。”關曉舀一碗湯遞給陳熙:“不許說自己不好,不能懷疑我的眼光。”

誇人就誇人,還拐個彎抬高自個,陳熙微哂:“大女子主義。”

關曉驕傲地把下巴一揚:“你不知道了吧,這叫‘關氏肯定’。”飯後愜意地哼著曲把碗洗了。

晚上陳熙糾結一個問題翻來覆去睡不著,對著枕邊人問:“你是關曉嗎?”

關曉遠山眉一蹙,大半夜又開始神神叨叨了。

“我不是關曉,我是陳熙。”

陳熙猛地起身:“我就說嘛,”隨後惡狠狠地往旁邊一壓:“說,你把真的關曉藏哪去了?”

關曉被壓沒有半分不情願,一隻手勾住陳熙脖頸,一隻手緩緩劃過陳熙臉頰,慵懶的聲調帶著勾子:“那你說,我是陳熙,你又是誰?”

陳熙大腦卡機中,傻乎乎問:“對哎,我是誰?”

“我來告訴你好不好?”向上的氣息透著絲絲蠱惑,被蠱的人憨憨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