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意外是無常,也是有常。
他們從在一起就是提心吊膽,多少次後怕砸過來的不是台球,而是炮彈,掉下去的不是球杆,而是飛機。一生就再也見不到郭驛了,柏珍向著自己妥協,算了,他活著就好。
“帶著婷婷看死人複活,小柏珍你這個月的家教費我都要扣走!你還得給我照顧好她。”顧紅對著柏珍說,說完拉這季潔去廚房煮奶茶去了。
“我要無糖。”柏珍在她身後說。
“你這愛好真沒趣。”
來到廚房,季潔看到顧紅從婷婷身上拿來的護身符,“這小姑娘還挺講究。”
“我們家,就她家最不講究,我爸我媽天天去廟裡求菩薩拜神,算命的算命,摸骨的摸骨,我哥我嫂子還是跟著飛機一起走了,留著她和這麼個沒用的護身符。”
“婷婷為什麼砸他啊?”季潔問。
“處處留情郭隊長,你沒說過?”顧紅慢條斯理的煮著奶茶。
“不會吧,這麼小都不放過。”季潔八卦的心蠢蠢欲動。
顧紅開了火,把奶放進奶壺裡加熱到七十度左右,將洗過的茶倒入,默了默平和的說道,“所以,你看小柏珍都招惹的是些個什麼人。”
季潔察言觀色,試探著,“說說唄。”
顧紅白了他一眼,“這你都看不出來?”
“看是看出來的,你講講具體的?背後的?深入的?”
顧紅歎了口氣,“其實都是可憐人啊,郭驛之前在南京受訓,和關林峰是隊友,我們剛開始接觸不多,那個時候個個單身的飛行員都在談戀愛,一個月的我和關林峰就收到好幾封結婚喜帖,郭驛是他兄弟,經常來家裡,每次都帶著不同的但都很好看的女孩子來吃關林峰做的麻辣鯰魚,但是問他有沒有定下來的,他總是要要頭。”
“追著柏珍跑的郭隊也是個風流人物啊。”季潔對郭驛刮目相看了。
“可不,他經常受傷,進醫院也有了經驗,準備了一大把情書啊情詩的,每次上天都帶上那麼一兩張,看那個護士撿到,婷婷每次也都有。”顧紅接著說。
“有一天,他跑來找我和關林峰,說這一次,他遇到了個女孩兒,認真了,這個女孩兒叫柏珍。後麵他們出任務去了東北,一個死了,一個裝死了,就一直沒找到機會見柏珍,直到你們來南京了,我主動去找她的。”
顧紅能感覺到柏珍態度雖然依舊冷淡,“但比起之前提都不能提這個人的寒冷已經是如沐春風了。”
顧紅邊說,想邊想到什麼,季潔知道是帶到她的傷心處了,於是轉移了話題。
“牛奶要冒出來了。”
“誒呀呀,怎麼不早說,這茶煮的不好了,還是柏珍手藝精。”顧紅嚷嚷著關了火,濾了茶,斟了三杯,拿進臥室給柏珍。
“婷婷受到了驚嚇,發燒了,溫度現在控製住了,晚上要多換幾次毛巾。”柏珍在臥室照顧著婷婷,對小姑娘的關心是發自內心的,顧紅看的真切。
“知道啦,知道啦。你們快回去吧,折騰一天了……那個,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看。”
短短兩個字,這是嫌她問的多了,顧紅乖巧的閉嘴喝著牛奶,拐了拐季潔,示意他上。
季潔破天荒的語不驚人死不休,“郭隊長中間醒了,說要你。”
“咳咳咳……”顧紅震驚的仿佛看到白天的月亮,第一次見八卦說這麼直接的,她都沒想好怎麼打探,怎麼就上進度了。
柏珍沒頭沒尾的問了句,“幾號了?”
季潔愣楞的回,“17號了。”
“哦,20號的工資就不發了。”
季潔臉色一秒鐘變了色,“啊!不行啊!我都預定好秦淮酒樓的西餐了!就等著去了。”
“嗯。”
柏珍摸了摸他的頭發,“這家好吃的,值得一去。”然後轉身離開了。
“我知道值得啊!我的工資……”
顧紅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就說這話題不能提不是。”
季潔摸不著頭腦了,這不是你先提起的?這不是你說的已經如沐春風了?
可憐的郭隊長在床上打了好幾個噴嚏,陪伴他的隻有一隻一直吃個不停的十一。
郭驛逼迫自己坐到書桌前,他需要再複盤張全義犧牲的整個過程,問責報告還沒有提交,這件事情他是隊長,他需要負全部責任。
桌在書桌前,郭驛閉上眼睛,那天的事情曆曆在目,向烏鴉一般墜落的飛機,滿臉焦黑的張義全,無線電裡不斷的求救聲,子彈掃射飛機爆炸的轟鳴,碎片散落一地殘骸。
再睜開眼睛,郭驛滿眼通紅,
他把事情的經過和每一個細節都寫在了紙上,在最後落款,“難就其責,願請辭飛。”
郭驛拿著問責書來到了李元正的辦公室,惶惶不可終日的他,在等待著最後的宣判。
李元正看完,隻有一句,“知道了,不準。”
“大隊長,兄弟出來事,問責我是應該的,而且我實在不想飛,也飛不動了。”
“要問責也是我的責,這件事情過去了,不要再提,你歸隊的申請重新寫……如果不想飛,先給你放個假,參加參加活動去……彆動不動的給我辭飛。”李元正把第一頁留下了,後麵帶辭飛的,揉了揉丟進了垃圾桶,看郭驛沒聲音,又拿筆敲了敲桌子,“聽到沒?”
“大隊長,我……我這些天都睡不好覺,每天夢裡都熱鬨極了,是兄弟們通過無線電來罵我的……”郭驛說著情緒也有些激動。
李元正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個護身符樣的紅色小袋子,但裡麵放著不是護身符,而是一張字條,李元正把字條攤開,“你的夢熱鬨,我的也不差,這張紙上,全是走了的兄弟。”他拿出一隻筆,掛掉了郭驛的名字,“總算回來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