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想了想，問楊戩道：“舅舅，我用神識傳音和你說話，可以嗎？”
神識傳音是用神識溝通，不需要真的開口說話，這樣不但能和楊戩順利溝通，還能有效避免他人偷聽，唯一缺陷就是楊戩神魂此刻太過脆弱，大概會對他有所傷害。
楊嬋之前是不用的，她唯恐哥哥的神魂再多一絲一毫的損傷，但沉香卻沒那麼在意。其實用一下也沒什麼大礙，神識傳音最多讓楊戩神魂略微有些動蕩，在寶蓮燈照拂下，不會有一點危險。
楊戩眨了眨眼睛，神色讚同。於是沉香再無遲疑，使出神識傳音。
他能感受到楊戩的神魂已經碎成一片片的，依靠最後殘存的真元勉強還聚在一起，若有一日這真元耗儘，楊戩立刻就會魂飛魄散，魂魄從此化作無數碎片，再難聚齊。
沉香心裡竟有些難受，兩人畢竟血脈相連，曾經他還對這個舅舅有很深的期待，不過往事不提，他單刀直入的發問：“我娘愛上我爹，是玉帝施咒做的法嗎，他為什麼這麼做？”
楊戩回答的很快，他神識發出的還是記憶中那種清朗的嗓音。
“是玉帝做的，為了報複我。”
不等沉香發問，他就繼續說了下去，“當年你娘來找我，說她愛上了一個凡人要和他在一起時，我就知道這一定不是嬋兒自己這麼想的，一定是有人施法害了她。”
“為什麼？”沉香激動的問，他不能接受自己是母親非自願的產物。
“因為她是絕不會和一個凡人在一起的。”楊戩一字一句的道。
沉香眼睛有些濕潤，仙凡之子，這句曾經讓他無比怨恨不甘的評語再次從記憶裡翻滾出來，他控製著自己，問道：“為什麼我娘絕不會和一個凡人在一起？”
楊戩沒有正麵回答，他反問沉香，“你知道我和你娘的母親是誰嗎？”
沉香若有所思，答道：“知道，天庭的長公主，瑤姬殿下。”
楊戩“嗯”了一下，說道：“我父親名為楊天佑，他是個凡人，當年湊巧救了重傷的我娘，從此和天界的瑤姬公主共用了一顆心，他們相愛甚篤、喜結連理，生了我大哥楊蛟，我，還有你娘三個孩子。”
“後來我們被天庭發現了。”楊戩的聲音很苦澀，“我不聽我娘的告誡，用了天目的力量，於是玉帝派出天兵天將，殺了我父親和我大哥，將我娘壓在桃山下，我和妹妹則一起躲避追殺，直到我拜入了闡教玉虛門下，妹妹被女媧娘娘收留。”
這些都是沉香知道的事情，但他一直耐心聽著。
“我們兄妹家破人亡，皆是因為仙凡而起，三妹雖然不說，但我知道她一直深恨此事。”
“母親她殷鑒不遠，你娘如何敢和凡人結合？她便是愛上了凡人，也絕不會同他在一起，我們父親大哥慘死，嬋兒絕不會願意拉著愛人孩子一起去死的。”
楊戩說完就沉默了，像是又陷入了回憶，沉香低著頭，喉間發出不甘的喘息，他雙拳握得死死的，如那日劈山救母一般，卻不知要把斧頭劈向何處。
良久，兩人都收拾好心情，沉香繼續問：“那你怎麼知道是玉帝做的？他為何要這麼做？”
楊戩一聲冷笑，“自然是為了報仇。當年我為了救母親將桃山劈開，卻沒想到那裡被玉帝布下了禁製，十大金烏立刻飛來曬死了我娘，我當時狂性大發，一連劈死了九隻金烏。”
“十大金烏是天道賦予玉帝的兒子，他痛失愛子，自然要找我報仇，為了防備他，我到天庭去做了司法天神，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被他抓住機會，他竟趁你娘人劫將至時，給她施下了最惡毒的咒法。”
楊戩的聲音和他的眼神一樣滿是仇恨，“咒法和人劫混淆，融為一體成為了情劫，情劫，多少神仙因為情劫身死道消？玉帝當真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人命，他抓住了我的軟肋。”
“他要讓嬋兒重複母親的悲劇，要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妹妹和母親一樣的淒慘死去，用心惡毒至此！”
然後他聲音陡然軟下來，眼睛慘淡的望著前方，像是在祈求誰的原諒。
“我沒有辦法了，嬋兒她離不開劉彥昌了。她親自來求我，求我幫她遮掩兩三個月，她說等劉彥昌死後，她就立刻隨之輪回，決不讓我為難。”
“我，我怎麼會怕為難，我隻怕……”
沉香默不作聲的聽著，不對楊戩發表任何評論。楊戩在回憶裡沉浸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你娘她後來有了你，又把你托付給我，要我收你為徒，說不要讓你知道你的身世，你以後當個凡人也好，當個神仙也好，隻要平安快樂。”
楊戩像是看到了當時哭泣的楊嬋，他輕輕地說道：“嬋兒當時非常痛苦，她知道她做的不對，她覺得她害了劉彥昌，又覺得對不起我，她知道我失去她會很痛苦，因此她更加痛苦了。”
“她哭著求我不要太難過，要我以後忘了她，說讓沉香你以後陪伴我，她又向母親懺悔，向父親和大哥懺悔。她對我懺悔她的過錯，但她掙脫不開，她要我以後好好的，說她以後要和劉彥昌生生世世在一起。”
楊戩的聲音越發壓抑起來，劉彥昌這個名字在他口中，似是仇人的磨牙允血，他說道：“我去找了劉彥昌，他沒有被玉帝施咒，我告訴他，我說嬋兒會死的，他也會死的，他卻跟我說，他願意和嬋兒死在一起。”
沉香悚然一驚，他一下子想起來當年楊戩對父親的那場折磨，他親自折磨劉彥昌，又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
“我沒有辦法了，我真的沒有辦法，玉帝盯著我，我隻能逼沉香你，對不起，沉香，是我害你那麼苦，你從小沒有媽媽，長大又被我逼著去救母，你吃了那麼多的苦，可是隻有你能做到。我想儘辦法找到了新天條，又把三界人品可靠的神仙送到你身邊，我想著嬋兒出來後，你可以保護她，她可以光明正大、快快樂樂的和劉彥昌在一起。”
楊戩的聲音越發輕了，仿佛是怕驚醒了什麼。
“我做夢都沒想到，嬋兒會因為我衝破情咒，她不怪我。”
“我一點都不後悔，能見到她如今好好的，我再死多少次都是甘願，隻可恨，我如今什麼都做不到，卻成了一個累贅。”
沉香默然許久，然後他站起身說道：“舅舅，我回去找母親了，你且安心養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