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樣的事,她又該如何與謝岐說起。
見宋辭依舊沉默著,謝岐察覺有些不對,索性彎一點身,歪著腦袋看她的眼睛。
他邊拿那雙漂亮的眼睛去望尋宋辭的,話語間帶著些歉意:“昨天被老頭兒關了一宿,好在渝川深夜偷偷出去替我通報了一聲……本說好要一起去訂春典的燈籠,是我不好失了約,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啊?”
他在哄她。
“不是,我沒有怪你,渝川也來得及時。”
宋辭聽他話語裡儘是自責,愣了一愣,連聲解釋,“倒是你,明明都是因為我才與人爭執,又被謝伯父關禁閉……他是不是還打你了?”
“他本是要關繼續我,還好你來了,他便讓人把我放出來了。”
謝岐搖搖頭,咬牙切齒,“謝小爺敢作敢當,阿辭你儘可放心,他就是打我,也不妨礙我把那些烏糟爛人的牙打掉。”
宋辭斂了斂眼睫。
她實在未曾想到,已離開此地十餘載的琅廣侯會一朝前來,或者說,一月前她也沒能想到,謝岐會因她的一封信一路趕來京都。
不過她想不到的事倒也不止這一兩件。
隻是琅廣侯前來此處是為謝岐,那麼歸根究底,謝岐闖的禍事還有被關禁閉也都是她所導致……若是她不再如從前在清州時那樣任性,也不會惹下一堆爛攤子。
“下次若再有人……”
“嘶——”
宋辭話未說完,卻被謝辭倒抽的一口冷氣打斷。
謝岐依舊抬眼望著她,語氣可憐巴巴的:“疼。”
“京都沒有戒尺,爹尋了竹條打的。”
他伸出手到宋辭的眼前,“阿辭,疼。”
宋辭本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從謝岐八歲起,謝聽淮就不再打他的手心了。
她握過謝岐的手腕,瞧著絲毫未見泛紅的掌心,也不去揭穿他,垂首輕呼了呼:“還是很疼嗎?”
謝岐軟著腔調耍賴:“還疼。”
宋辭知道他是故意的,睫羽顫了顫,索性將頭更低了些。
眼見著她的臉頰離謝岐的掌心更近了,眼前的手卻動了動,指節有些僵硬的曲著,慢慢縮了回去。
謝岐將手抽回,聲音有些悶悶的:“好了好了,不疼了。”
宋辭“哦”了一聲,抬首之間見謝岐的耳尖似乎有些發紅。
雲吞拿瓷碗裝著,騰騰冒著熱氣,直惹人饞。
一碗雲吞下肚,宋辭覺得胃裡暖了起來,身上也好受了許多。
確是清州的味道,宋辭連帶著湯也一同喝下去,吃得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在相府時候見什麼吃食都覺似嚼蠟,京都裡的珍饈統統比不上從前時候謝岐翻牆來找她,帶她到清州城郊吃的那一碗雲吞。
“阿婆,您來京都可許多年了?”
放下碗筷,宋辭起身,手中拿著銀兩過去,往老板裝著錢的小木匣裡放。
“算來已有二十幾個年頭了”
滿頭華發的老婆婆正坐在攤前捏著雲吞,一時抽不出手來,忙起身去攔,“姑娘,小夥子上次來的時候便已付過了。”
宋辭將木匣合上,扶著阿婆重新坐下:“那我再續上一些,阿婆的手藝好,我們,總會再來的。”
話至尾音,宋辭頓了一頓。
轉身欲走,阿婆卻擦了手,執意要把木匣裡的銀錢還給宋辭。
她朝一旁的謝岐看去一眼,邊開口與宋辭說道:“姑娘,上次那小夥子來也是這麼說的,看來小夥子人好福氣也好,才得了你這麼個漂亮的小姑娘在他身邊。”
宋辭怔了一瞬,順著阿婆的目光望向等著她的謝岐。
少年臨著春日裡的暖陽,有清風自巷口繞進,吹著他高束起的馬尾輕蕩。
似乎察覺的宋辭的目光,謝岐側首過來望向她,一雙漂亮的眼睛自染了三分朝陽色。
宋辭眨了眨眼,沒有開口反駁。
自城東到城西,二人初始還乘著車馬,後來又去訂了春典的燈籠。
宋辭不想坐車,也不想這樣快走完,便與謝岐並肩,慢悠悠的逛過一家又一家鋪子。
長街熙攘,越向西人反而少些,往來車馬轆轆碾過地麵的聲音都十分清楚。
謝岐走在外麵,護著宋辭,邊朝旁側讓了讓。
“阿辭姐姐?”
馬車自身側駛過,卻並未再向前,反而停了下來。
車簾掀開,露出一張天真又有些稚嫩的小圓臉來。
少年的眼彎似月,目光一瞬不眨的落在宋辭身上。
宋辭聽聲回望過去,一時想不起是否又在哪裡得罪過這人。
“阿辭姐姐,你不記得我了?”少年依舊喚著宋辭的名字,溫聲與她攀談。
宋辭收目光看了看謝岐,表示自己並不與此人相熟。
才要回問上一句,身側的謝岐卻忽而扯過她的衣袖,上前半步,將她作擋在身後。
謝岐開口,聲音有些發冷:“陸言舟,你怎麼陰魂不散的。”
陸言舟的指尖依舊搭在車簾上,他歪著頭,眼睛彎彎,月牙兒一樣。
他的聲音很軟很輕,有風吹過,幾乎要將他的話語吹散在風裡。
“真可惜,彆來無恙。”
陸言舟將目光轉落在謝岐的臉上,一字一句的。
“謝時越,你怎麼還沒有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