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空氣沉默著,齊淵不怒反笑:“梁家有罪,你反體恤罪臣,你既為他們勞心傷神,想是一副病體未必能吃得消,今日起便回東宮頤養著,一月時間給你好好思慮。”
說罷,齊淵一拂袖,長案上的書冊皆數被掃落下來,硯台砸至齊玹央的膝邊,染了他半身的墨痕。
一直到齊淵離去,齊玹央才撐著手臂起身。
他雙膝跪得發麻,踉蹌一下,旁側內侍忙上前來扶。
齊玹央麵色沉靜,一步步走出禦書房門外,半點異樣也不見。
東宮的喧嘩早已散去了,臨近正門,他竟一時不支,氣喘難接。
“殿下。”
內侍見他彎著身,手也攥緊了,忙喊著其他宮人,“快,太醫,傳太醫!”
齊玹央卻覺得聲音好似縈在天外,一瞬間渾身脫力,徑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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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門廳寂靜,宋辭走下馬車。
門前的侍衛見了來人,不做阻攔,開門放她進去。
才跨過門檻,渝川自裡麵跑出來,神色匆匆:“宋姑娘,您快去看看世子吧。”
宋辭才慶幸她沒有撲了個空,聽完渝川的話,眉頭一皺。
她提起裙擺快走了幾步。
謝岐不在正廳。
宋辭步履匆匆,一路往後院走。
直至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廊道儘頭,她腳下更快了幾步,對麵的少年人也迎麵朝她跑過來。
離得近了,宋辭一時沒刹住,向前跌撞了一步。
少年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謝岐。”
腕還在少年手裡攥著,宋辭抬頭喚他。
“阿辭,你怎麼這樣快就來了。”
謝岐扶穩她,鬆了手,麵上有些不自然,卻很快掩了下去。
“真是的,渝川也沒來通報一聲。”
宋辭問他:“謝岐,發生什麼了?”
謝岐不作答,宋辭眼尖,瞥見了他手中攥著的信紙。
她伸手去拿,謝岐卻下意識的躲了一躲。
宋辭握住他的手腕,從他手裡拿過那封信來。
是謝聽淮寄來的家書。
卻也不全然算是家書,中間夾雜著一張從越州過去的軍令。
宋辭先去看那張軍令,麵色驟然間變了。
她再度抬眼看謝岐。
謝岐不言語,拉她過去,一道走進書房裡坐下。
宋辭等不及開口問:“怎麼回事,謝家軍怎麼可能?”
謝岐搖頭,神色不定,聲音卻很冷靜:“我也覺得此事有蹊蹺,越州雖離清州不近,但派去越州的部將也是我爹的親信。謝家麾下的將士向來忠心於謝家,更忠心於大啟,斷不會做這等通敵賣國,叛亂謀反之事。”
“隻是此事聖上已問罪到清州,我需得代我爹進宮麵見聖上。”
宋辭伸手撫上他肩膀:“謝岐,你彆急,越州軍副將鄭慎是鄭將軍的侄子,鄭大將軍又是四殿下的舅舅,我找她幫忙去信問個究竟。”
謝岐又搖了搖頭。
“此事既傳到清州,便是已經有了定論,再問也隻是徒勞。”
“隻是清州那邊才調了一批將士往北境去,怕是又要再移交一部分兵權給越州,去平息這場動亂。”
“謝岐。”
聽他說到此處,宋辭猛然握上他的腕,“他想要你謝家的……”
謝岐將手覆了上去。
他的掌心溫熱著,正覆在她冰涼的手背上,宋辭一時間止了話語。
皇帝忌憚謝家,隻是任誰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快動手。
宋辭忽然想起陸言舟才與她說過的話。
她重新抬眼,迎上謝岐的目光,問道:“什麼時候進宮?”
謝岐應答:“明日。”
宋辭點點頭,又問他:“我能做些什麼?”
謝岐收回手,走到長案後的櫃子旁,從中取出一塊薄薄的小金片來。
是一塊金製的令牌。
啟國上下,皇室人皆用玉製令牌,官員貴人多用銀製,軍中之人也是使用銅製較多,宋辭還是頭一次見人拿金子打令牌的。
謝岐將令牌交到宋辭的手中。
“城北的戛玉坊中有我爹留下的人,我不便過去,還需得你幫我走一趟,拿一份越州那邊的名冊來。”
宋辭拿著令牌:“那你呢?”
謝岐看她:“我去南鬆苑找靖中先生。”
宋辭了然。
有琅廣侯在,皇帝暫且不會與謝岐動什麼乾戈,隻是已經走出了這一步,往後卻猶未可知。
靖中先生的門生不多,卻多為佼佼的上位者,若是謝岐拜他做老師,若他日再遇到難處時,哪怕是看在陳靖川的麵子上,也總會得人幫襯一二。
“謝岐。”
令牌在指尖翻來覆去,宋辭突然喊住他,“你家這令牌,是拿真的黃金打的嗎?”
氣氛本有些嚴肅,謝岐冷不防被她逗笑,曲著指尖輕敲了敲她腦袋。
“你咬一口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