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黃隊是以自己的喜好挑選工作骨乾,也沒大在意,畢竟從小到大,這種小團體都和我沒什麼關係。直到有一天,轄區派出所報上來一個案子——他們發現了一個女孩的屍體。正好是夜班時間,那天該我當值,我本來已經準備好要出發,沒想到被同事攔了下來……就是那部手機的主人,他說隔天他家裡有事,問我能不能跟他換個班,我們私下裡互相換班很正常,我沒多想,就同意了,最後是黃隊帶著那位同事出警的。”
“□□廉當時也在?”駱聞舟一頓,追問,“死的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肖海洋:“陳媛。”
駱聞舟微微一眯眼:“為什麼會記這麼清楚,對你來說,陳媛有什麼特彆之處嗎?”
“我看過的東西大多都記得,現在還能報出‘520’案時你們開到現場的那輛警車車牌號,您需要……”
“……”駱聞舟哭笑不得,這小眼鏡的畫風和花市區分局簡直格格不入,他連忙一擺手,“不用報了,我相信,你快接著說吧。”
肖海洋頓了頓,隨後話音一轉:“不過那個死者確實有點特殊,當時有一張屍體的照片傳過來,她死的時候,身上穿著鏤空的上衣和超短裙,臉上畫著濃妝——那件上衣穿反了。有一種女裝的扣子是在背後的,如果沒有領子,乍一看很容易弄錯前後,隻有上了身,才能感覺到脖子、腋下處不協調,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人的衣服很可能是死後被人換上的,如果是那樣,那這起案子可能涉及他殺。我和同事換班的時候也特意跟他們提到了這一點……”
駱聞舟的手指輕輕地敲著桌子,沒插話,他也調取過陳媛案的材料,他清楚地記得,女屍身上的衣物沒有異常,那件背扣式的上衣也並沒有穿反。
“我知道這案子的調查結果,已經是幾天之後的事了,黃隊他們把這事定性為‘賣/□□死於吸毒過量’,我去問過那位同事,死者那件穿反的衣服怎麼解釋的,他躲躲閃閃了一會,隻說是我看錯了。”肖海洋說到這裡,長長地停頓了一會,“我沒有保留那張照片,當時隻是匆匆看了一眼,看錯的可能性不是完全沒有——但是當天下午,我的工資卡上就莫名多了兩千塊錢的轉賬,短信備注寫的是‘獎金’。我們工資不算高,大家養家糊口,生活壓力都很大,偶爾有獎金,一定會集體口頭慶祝,整個隊裡的氣氛都會不一樣,那次卻根本沒有人提,臨下班,黃隊才特意找我過去,提了之前的幾項日常工作,說我工作認真負責,這筆錢是他找王局特批的,用於鼓勵剛參加工作的‘先進’。我覺得這個理由很牽強,那筆錢我沒有動,因為我懷疑它是‘封口費’。”
駱聞舟一聽就懂,那就是明目張膽的封口費:“但是你沒有證據,陳媛案的結案報告處理得很乾淨,沒有破綻。”
肖海洋兩頰緊了緊,好似頗不甘心地點點頭。
駱聞舟吐出口氣:“然後呢?那天在案發現場,你為什麼暗示我們發現屍體的地方不是第一現場?”
“我覺得黃隊他們可能有什麼問題,所以經過考慮,獎金的事當時沒有聲張,”肖海洋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駱聞舟旁邊證物袋裡的手機,“我找機會在這個同事的手機上裝了個病毒,偷偷打開了他的GPS,每天監控他的行蹤。”
駱聞舟:“……”
肖海洋連忙解釋說:“我知道這違法,但是培訓實習的時候我好多科目都是擦邊過的,跟蹤調查他們不現實,一定馬上就會被發現,我隻能這樣。”
“不,我隻是沒想到你還是個人才,”駱聞舟笑了笑,“發現了什麼?”
“他下班後經常出入一些娛樂場所,除此以外,每月逢五的倍數日——也就是五號、十號、十五、二十這種,隻要他不值班,都會在固定的地點活動,包括發現何忠義屍體的那片空地附近,以及其他幾處比較偏僻的地方。我避開他們,偷偷走訪過其中一兩處,沒能查出什麼,但是有一次裝成外地人問路的時候,一個住在附近的老婆婆警告我天黑以後不要往那邊去,她說那邊‘有時候有抽白麵’的。”
駱聞舟:“也就是說,五月二十號當晚,你通過GPS,確定你的同事恰好在出現何忠義案發地。”
“他下班以後是和黃隊他們一起走的,我懷疑黃隊他們當時也都在,一直到快十一點時,手機才顯示離開,”肖海洋說,“駱隊,我想如果是咱們自己人殺了人,一定會更專業一點,不太可能大喇喇地把屍體扔在那,乃至於第二天鬨得那麼不可收拾,後來馬小偉的出現證實了我一部分猜測——黃隊他們當時在發現屍體的地點參與了某些交易,過程中或許發生了什麼口角,被周圍居民聽見了,馬小偉也在,他們都沒看見屍體是怎麼出現在那的。”
駱聞舟聽了,點點頭,不予置評,隻是突然問:“二十號晚上,你在什麼地方?”
“在局裡值班,大夜班,有值班記錄和監控影像。”肖海洋麵不改色,倒並沒有因為駱聞舟這句不輕不重的質問而有什麼不快,十分冷靜可觀地說,“你懷疑我是那個拋屍人嗎?我不是。西區路況複雜,要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屍體扔在那,首先要非常熟悉周圍環境,其次要有交通工具。我剛拿駕照不久,還沒有車。”
駱聞舟神色淡淡的,不知信了沒有,隨後他問:“那你……聽說過‘金三角空地’嗎?”
“馬小偉說,所謂‘金三角空地’,就是發現何忠義屍體的那一片荒地,是他們經常交易的地點之一,這個代號隻有經常參與交易的人才知道,嚴禁外傳。”陶然步履匆匆地離開審訊室,把筆錄往桌上一扔,對郎喬說,“駱聞舟這個混蛋,這麼大的事他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自己私下去查,他以為他是美國隊長嗎?”
郎喬好奇地問:“那何忠義真是馬小偉殺的?”
“我感覺不像,馬小偉說,他染上毒癮以後,時常捉襟見肘,周圍的人都知道他這毛病,平時不往住處拿錢,馬小偉就盯上了何忠義的新手機,順手牽羊,正想拿出去交易,沒想到那天何忠義下班回來不知怎麼的想起那手機,沒找到東西,於是當麵質問了他幾句,馬小偉鬼迷心竅,拒不承認,最後倆人不歡而散——小喬先給我瓶水,一晚上沒歇氣了。”陶然接過礦泉水,一口灌下了半瓶,這才喘了口氣,“當天晚上馬小偉就用何忠義的手機換了毒品,本來得意洋洋地想著等何忠義回來,就讓他搜自己的東西,看他有什麼話說,結果何忠義沒回來,還正好死在那個地方。”
“馬小偉以為何忠義是不知怎麼正好看見他賣手機,為了討回自己的東西被人打死的?”郎喬大眼珠一轉,飛快地反應過來,“後來因為老百姓打架,我們得到了意外的證詞,王洪亮為了掩蓋事實,用那手機栽贓了他?所以說到底何忠義到底是誰殺的?”
陶然沒顧上說話,手機突然響了,來自法醫科的座機。他連忙接起來:“喂,怎麼樣了?”
那邊說了什麼,郎喬沒聽清,就見陶然的臉色越來越嚴肅,然後掛斷電話問她:“費渡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