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聞舟正好推門進來,一邊走一邊低頭思量著什麼,及至聽見陶然這一句,他才詫異地一抬頭:“又怎麼了?”
陶然沒顧上和“中國隊長駱”掰扯他個人英雄主義癌的問題,皺眉說:“劉律師送來的那條領帶上有張東來的指紋,初步判斷和死者脖子上的勒痕相符,上麵沾有少量血跡——何忠義被勒死的時候,脖子被磨破了點皮。加班加點的話,DNA結果最早明天就能出來,法醫那邊的人說,這條領帶就是凶器的可能性很大。”
駱聞舟一言不發地聽完,抬頭看了一眼表,已經接近零點了。
“去追,”他說,“我估計費渡沒走,走也是剛走,追得上。”
費渡果然沒走。
他做完筆錄以後,又去陪著何母坐了一會。
也許是一直有人陪,也許是看見深夜裡燈火通明的市局,何母好像看到了一點希望,她情緒也平穩了不少,甚至能跟費渡主動聊幾句:“你沒來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下午的那個……叫什麼?”
她指的是劉律師,但一時想不起他是乾什麼的了,支吾片刻,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乾脆掠過,問:“他們是找到新證據了嗎?”
何母坐著舒服的椅子,費總就未必舒服了,他兩條腿就沒地方放,這少爺又不肯沒形象地蜷起來,隻好以一個彆扭的姿勢端正地擺在一邊,沒多久就開始發麻,他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可能是吧——等抓到了凶手,您有什麼打算,回家嗎?”
何母眼皮一垂,卻沒有回答,隻是瞥了一眼他敲腿的手,說:“你不是警察吧?太晚了,快回家吧。”
除了腿麻,費渡倒沒覺出疲憊來,對於年輕的浪蕩子們來說,這會才剛剛是夜生活的開始,正是他最精神的時候。
可惜今天沒有美人,相伴左右的隻有個乾癟瘦小的中年婦女。不過費渡對待中年婦女和大美人們都是一視同仁的態度,他從萬花叢中過,倒是多少修煉出了一點不為色相所惑的境界。
“沒關係,我陪您一會,”費渡對她說,“我媽沒的早,她在世的時候也一直要吃藥治療,沒法出去工作,我爸工作忙,常年不在家,我當時在讀書,學校離家遠,跟保姆一起住在學校附近,一個禮拜才回去看她一次。”
何母有些靦腆地打量著費渡:“這麼好看的小夥子,你媽肯定喜歡得不行,每天都盼著你回家——當媽的,要是自己沒什麼彆的本事,每天能盼一盼的,就剩下你們這些娃了。”
費渡聽完,麵不改色地衝她一笑:“嗯。”
他一抬頭,就看見駱聞舟和陶然一人沉著一張加班臉走了過來,陶然隔著幾步遠衝他招招手。
費渡就慢悠悠地走過去,衝陶然笑出了八顆牙:“哥,相親怎麼樣?”
費渡分寸感十足,說改,他就連稱呼再肢體語言全改了,說不添亂就不添亂,搖身一變,他成了個親近又不過分的兄弟。
“彆提了。”陶然一言難儘地擺擺手,看了眼巴巴的何母一眼,示意費渡跟他們到一邊去,“過來一下,有幾個事跟你確認。”
“怎麼了?”費渡一邊走,一邊懶洋洋地說,“你終於發覺當警察沒前途了嗎?我早就說了,我司樓下食堂賣油條的都比你們隊長工資高。”
駱隊長一聲沒吭也能被他見縫插針地惡損一句,冤得整個人都餓了,沒好氣地叫過個值班員,給人塞了一把零錢:“去那個二十四小時店買點油條回來。”
何母探著頭,一直目送著費渡他們走遠,她坐在角落裡,眼淚已經乾了,在眼球上結成了一層透明的膜,倒映著冷冷的城市和冷冷的夜色。
忽然,她的手機響了,那是個早被眾多智能機淘汰出市場的玩意,隻有接打電話功能。
她整個人哆嗦了一下,慌裡慌張地接起來:“喂?”
電話那邊傳來“沙沙”的雜音,隨後,一個怪異的聲音傳來:“你看見那個律師了嗎?他本來是收錢幫那些少爺們說話的,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才半夜來舉報,現在警察已經明確知道了誰是凶手。他們現在肯定很忙吧?證據確鑿,可是不好掩蓋——現在你願意相信我了嗎?”
何母乾裂的嘴唇顫了顫,幾不可聞地說:“你到底是誰?”
“我是幫你的人,”那個古怪的聲音說,“外麵的事太複雜,你根本就不懂。他們對你好,是怕你出去亂說,因為凶手是有來頭的,他們不敢抓。”
何母一點一點睜大了眼睛。
那古怪的聲音問:“你做好準備了嗎?”
這時,陶然直接把費渡領進了自己辦公室,掏出幾張相片,單刀直入地指著上麵那條銀灰色的條紋領帶:“這種領帶你見過嗎?”
費渡掃了一眼:“爛大街款,人手一條。”
陶然:“張東來有嗎?”
費渡一愣,臉上鬨著玩的笑意倏地散了大半:“什麼意思?”
駱聞舟冷眼旁觀,發現這小子真是敏銳,就是可惜,不往正經地方使:“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費渡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照片,仔細看了一會:“這個牌子他確實有一條,沒記錯的話是張婷送的,因為這風格一看就不像張東來的品味,他一般也就是在他爸公司裡混日子的時候戴一戴,有一次被彆人看見,還給嘲笑了很久,不過老張這人雖然不靠譜,還挺疼張婷的,天天抱怨也一直沒舍得扔——這條領帶有什麼問題?”
“這條領帶是從張東來車裡的座椅縫隙中發現的,有他的指紋,疑似凶器,”陶然壓低聲音說,“現在你幫我們幾件事——五月二十號晚上在承光公館,這條領帶有沒有在張東來身上?”
“沒有,”費渡說,“監控錄像裡應該拍到了。”
陶然又問:“二十號那天是工作日,他有沒有可能是白天戴過,晚上摘下來放在車裡或是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