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曦和看他一本正經地拱手作揖,深覺恐慌,他慌忙站起身,手足無措的,不知該扶他還是先回答他,一時間緊張的語無倫次:“你……我……你……”
黎淵看著他張皇失措地樣子,笑了笑,繼續作揖道:“在下黎淵,不知閣下是?”
蘇曦和慌忙學著他的樣子拱手道:“在下……”他頓了頓,凜然道:“在下蘇憬琛。”
“憬彼淮夷,來獻其琛①,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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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後,黎淵隻要有進宮的機會,就會偷偷來看他,還會經常托人給蘇曦和送東西,吃的穿的用的,有的時候還送幾本書。
兩人雖然見麵很少,但僅僅是這些,在蘇曦和眼中,是他在這宮裡最溫暖的光亮。
蘇曦和在時間流逝中也漸漸穩定了心性,開始自己努力,他偷偷學著知識,偷偷練著武功,就在即將小有所成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封淩威將軍府的信。
信是黎淵寫的,大致意思是他已經十四歲了,到了上戰場的年紀,要跟隨父親去鎮守邊疆,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了,讓他好好讀書,好好習武,以後做他的副將,一起馳騁沙場。
蘇曦和將書信緊緊按在胸口,深秋的陽光猛的刺進他的瞳孔,他的身軀不由得顫抖了一下,混亂的思緒在腦海中橫衝直撞,但最清晰的是一陣來自心底深處的希望。
他的心哽咽著,他猝倒似的身靠在牆上,眼裡早已蓄滿了淚,而淚光中,更多的是感恩、祈求和渴望。
自此後的三年裡,再也沒有黎淵的更多消息傳來,隻知淩威將軍在風聲鶴唳的邊關屢戰屢勝,神勇無敵,皇上更是嘉獎不斷,屢屢升遷,卻始終不見回來。
蘇曦和在這不見天日的宮裡也漸漸長大了,他變得更加逆來順受,不爭不搶,仿佛對世間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他收斂鋒芒,繼續忍受著他人的嘲笑和謾罵,每日繼續做著臟活累活,一聲不吭,但他的眼中充滿著希望,隻有他自己知道,這陰暗的深宮裡他有一束自己的光,並且他也正在為追逐那道光而隱忍著,努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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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都的天陰雨綿綿,傾瀉而下。
此時已經十四歲的蘇曦和拿著要送去藏書閣的書在宮道的廊下避雨,隱約聽到有內監喊著什麼加急戰報,淩威將軍陣亡。
陣亡!
蘇曦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又似乎是這雨水太涼,澆的他全身麻木。
淩威將軍!那是黎淵的父親!他陣亡了!那黎淵該有多痛苦!多傷心難過!
蘇曦和此時很恨自己,這個時候沒能力陪在黎淵的身側,緩解他的喪父之痛。
他開始四處打探消息,輾轉幾日才知皇上準許了在邊疆葬了淩威將軍,而淩威將軍夫人也心灰意冷出家了,留下還未及弱冠的黎淵一個人撐起偌大的將軍府。
可縱然皇上再厚賞、厚葬又怎麼能撫慰黎淵那支離破碎的心呢,蘇曦和覺得自己也痛不欲生。
在淩威將軍出殯的那日,他特意著一身素服,在自己的屋門口朝著邊疆的方向,深深拜了下去,不單單是為了分擔一點黎淵痛苦,更多的是對一位保家衛國的將軍戰死沙場的敬佩。
而著素服的後果就是被管事的視為不詳之兆,狠狠鞭打了一頓,罰他跪著,蘇曦和沒有怨言,目光堅韌,他隻當是陪著黎淵為淩威將軍守靈。
在安葬了淩威將軍之後,黎淵進宮述職,蘇曦和在打聽到消息後在離宮門很遠的地方等著。
皇上讓黎淵繼承父業,受封淩威將軍,黎淵拒絕了,他執意不用父親淩威將軍的名號,隻做將軍,不受名號,皇上無可奈何,便也由著他了。
到了黃昏,天邊的雲彩都漸漸染上了一抹火紅,蘇曦和終於看到了黎淵。
他被一群人簇擁著,黑亮垂直的頭發由發冠束起,斜飛的英挺劍眉,細長蘊藏著銳利的黑眸,棱角分明的輪廓,冷傲孤清又盛氣逼人,隻是麵上覆著一層涼涼的寒霜。
想是喪父的打擊對他很殘忍,本來想跟他說說話,但到此時,蘇曦和覺得都夠了,這幾年的等待都值了,他現在鬱鬱寡歡,自己也不欲讓他更不痛快。
“還是不要給他徒增煩憂了吧。”蘇曦和這樣想著,將目光與惦念掛在黎淵身上隨他回邊疆了。
在這次分彆的第三年,蘇曦和染上了重病,咳嗽,吐血,流鼻血,昏厥。
他雖為質子,但在蕪國的皇宮內突發重病,國君季玄胤即便是不在意,基於兩國還需和平,也不能讓他死在蕪國。
季玄胤下令徹查,查到最後,卻隻是一個管事因為看不慣他的冷漠清高給他下了毒,殺了那個管事,匆匆結案了。
蘇曦和高熱不退,吐血不止,蕪國太醫們皆束手無策。
季玄胤隻得傳信至璃國說明情況,可還不待信傳到璃國,卻接到璃國國君駕崩的消息。
璃國新國君蘇曦哲以父親去世,蘇曦和作為兒子必須歸國吊唁為由要求接回璃國質子。
季玄胤求之不得,趕忙安排最好的車馬、護衛、太醫送蘇曦和回國。
回國路途顛簸,儘管太醫在側,可蘇曦和一直渾渾噩噩,還好撐著一口氣回到了璃國。
璃國全民縞素為先帝哀悼,新國君蘇曦哲遠遠的在城門外等候,看到馬車上奄奄一息的弟弟,想起之前才送到的蕪國的書信,眉上不由得染上一絲慍怒,但當著蕪國人的麵不好發作,便急忙召太醫醫治,好生送走了蕪國的人。
蘇曦和醒來時已經在璃國的宮殿裡了,雕梁畫棟,精美絕倫的天井隻讓蘇曦和覺得刺眼,一瞬間竟不知自己是不是已經到了閻羅殿。
他似乎聽著有人在喚他,阿琛?阿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