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淵扶著蘇曦和下了馬車後，蘇曦和就要抽回手。

黎淵問道：“做什麼？”

“這……道觀，還有人呢，不太好。”蘇曦和喃喃道。

“怕什麼？走。”黎淵不由分說，牽著他的手，就往裡麵走去。

踏過一步步石板路，彎彎曲曲，一直延伸到山腰，路上有挑水的道士，有零散的行人，漫步於道觀之中，如坐雲端，無限空靈。

但行數十步，繞過長長的走廊，便到了黎淵母親居住的水雲軒，單獨居住的小院乾淨整潔，還栽種著一顆白梅樹，和漫天雪色融為一體，格外賞心悅目。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老夫人倒是灑脫閒適之人。”蘇曦和看著匾額，讚歎道。

黎淵笑笑，道：“你不也是這樣的人麼，若不是萬千羈絆，你不比誰舒服愜意。”

蘇曦和微微一笑。

“是淵兒來了嗎？進來吧。”房間裡傳出溫和的聲音。

“是。”黎淵朗聲回應著，他朝著蘇曦和點點頭，示意他安心。

蘇曦和閉了閉眼，長出一口氣，跟隨著黎淵進去。

榻上端坐著的是黎淵父親黎銘老將軍的夫人蕭夢竹，身著藏青色褂子，束發盤髻，頂髻用玉簪彆住。

儘管歲月已經在她的眼角留下了淺淺的魚尾印記，麵上也未施粉黛，但仍然掩蓋不住絕色容顏，像一輪恬靜的彎月，頗有仙風道骨之感。

黎淵牽著蘇曦和走到榻前，動作輕緩地引著他，雙雙跪下，黎淵拱手道：“給母親請安，母親近來可好？兒子不孝，忙於公務，許久未來看您了。”

蘇曦和躬下身子，比黎淵低了幾分，朗聲道：“給老夫人請安。”

蕭夢竹看看黎淵，看看蘇曦和，下了榻親手扶起蘇曦和，親和道：“少閣主請起。”

黎淵一愣，自行站起來，疑惑道：“母親怎知？”

蕭夢竹拉過蘇曦和同坐榻上，目光和煦地看著他道：“淵兒不在都城這幾年，是天霜閣的人在給我送東西，贈藥的吧？”

蘇曦和頷首，不好意思地道：“還是沒能逃過老夫人法眼。”

蕭夢竹笑笑，道：“少閣主客氣了，這送來的補藥可都是上好的東西，都是天霜閣珍藏，我如何能不知。”隨即轉頭白了一眼黎淵，嗔怪道：“淵兒一個武夫知道什麼，他行軍打仗，哪兒顧得上我這老婆子。”

黎淵撒嬌道：“母親，瞧您說的，兒子還是很掛念您的。”

蕭夢竹也不理他，隻對著有些惶恐的蘇曦和道：“少閣主彆擔憂，你和淵兒的事，之前聽歐陽先生提過一句，且這道觀雖然清淨，畢竟也在紅塵之中，多少也聽了一耳朵。”

蘇曦和聽她這話心更慌了，嗵嗵跳個不停，一時間不敢接話。

“那……母親，您……”黎淵試探著問道。

蕭夢竹還是不理他，她輕拍蘇曦和的手，溫聲道：“承蒙少閣主，淵兒才能數次化險為夷，老身也很是感激，隻是……”

蘇曦和的心隨著蕭夢竹的話頓了一頓。

黎淵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眼神急切，他驚慌道：“母親！”

蕭夢竹抬手打斷黎淵，繼續道：“隻是淵兒他是個武將，不懂人情世故，莽撞得很，往後還得請少閣主幫老身多看著他，免得他得罪了人自己個兒都不知道。”

聽到這話，蘇曦和與黎淵雙雙怔了一下，黎淵顫抖著開口道：“母親您……這是……什麼意思？”

蕭夢竹終於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笑道：“你慌什麼？我還能吃了他不成？既然決定了要一起走下去，就好好的，把你的脾氣收一收，以後要是吵架了，我可不給你做主。”

蘇曦和被這突如其來的言語震動了，他想過無數種老夫人暴怒的情形，他還想過如果老夫人不願意，他情願自己難過，也會讓老夫人安心。

他也想過，黎淵畢竟是老夫人與黎老將軍獨子，身上不單單有延續家族的榮耀的使命，更有傳宗接代的責任，倘若老夫人真的為此動氣，他情願放開手，放開黎淵，讓他過正常人的生活。

可他沒想到老夫人言語之間，居然沒有反對，反而對他還有幾分維護，現下心裡真是五味雜陳，仿佛失音了一般，說不出話。

黎淵喜出望外，也擠到蕭夢竹身側，道：“母親這是同意我們在一起？那您可就沒有孫兒抱了。”

“你看著我像是有時間給你抱孩子啊。”蕭夢竹知道自己兒子的顧慮，笑道：“黎氏有的是旁支，用得著你啊。”

她慈愛地捋過黎淵額前的碎發，溫柔道：“你啊，從小吃了不少苦了，你父親走了，我也……唉……不是個負責的母親，現在隻希望你開開心心的，能過自己的日子。”

黎淵聞言感動不已，環抱住蕭夢竹的肩膀，嗚咽道：“母親彆這麼說，兒子知道你是不得已，兒子都知道。”

蘇曦和聽到這些話，看著這場景，隻覺得自己鼻子也有些酸。

蕭夢竹轉頭拉過他的手，道：“老身當年出家，不是不心疼他，實在是有無法言說的情由，現在就希望他平安順遂，想讓他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她握緊蘇曦和的手，目光如炬地看著他，道：“少閣主，既然你們彼此之間的情意已然明了，老身就把他交給你了。如今有你，老身也不至於總是平白擔憂他，多少安心些，你若真對淵兒有情，今日就應了我。”

蘇曦和慌忙跪下，誠懇道：“老夫人放心，我對將軍的情意數十年如一日，其實若不是形勢所迫，我定不會擾了將軍正常的生活。本已經做好了若惹您不快，我定遠離將軍，不再相見的決定。可如今夫人不怪我糾纏，還這般體諒，我此生定不負將軍的情意，也不辜負您的囑托。”

黎淵也下去跪下，二人恭恭敬敬地給蕭夢竹磕了個頭。

蕭夢竹不是不明白這件事多少有些荒唐，可是她說的都是真的，她厭倦了戰爭，厭倦了皇城，她與黎銘情深意重卻不得不因為戰爭時時分彆。

她與黎銘也無數次想要逃離皇城，做一對瀟灑夫妻，她深知能夠隨心所欲地愛一個人是多麼可貴的事情，她希望自己的兒子不要像自己與黎銘一樣，沒有辦法天高雲闊，自由自在地去愛。

蕭夢竹起身扶起他倆，把他們的手牽起來握在一起，道：“希望你們可以一起勇敢地走下去，彼此堅定不移，隻要心在一起，山無遮，海無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