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隨著一聲渾厚冗長的號角，雍都城的新年祭典在祈年殿正式拉開帷幕。

大殿的正殿用紅漆塗刷的，用平整的石塊砌成殿堂，祭典在這樣的場所舉行顯得恭敬而莊重。

隨著禮部通祭喊禮，儀式開始，舞者拿著一端有美玉裝飾的杆子紛飛起舞。

旗手揮舞著旗幟開道，文武官整齊列隊，穿著祭服的祭司、穿著粉白色衫裙的宮女、手持竹帛的內官依次魚貫而入。

縷縷琴聲，悠悠揚揚響起，高台之上漆黑的鼎壁上，刻畫著各種古老而神秘的生物，有長相奇怪的三足大鳥，粗壯盤繞的猙獰古藤，詭異盛開的神奇花朵，繁複而生，小小的鼎身，包羅萬象，無窮無儘，似有生生不息之意。

隨後十餘名內官緩緩步入，叩首禮拜後席地而坐，打開竹帛研習經典。

“奏大樂！主事者各執其事，主祭者就位。”

在禮部通祭的指揮下，祭司分兩排站立，主祭司進香、獻酒、讀祝文和焚寶奉獻，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皇帝季玄胤身著欽湘衣，戴著一頂絨草麵生絲纓蒼蟒教子珠冠負手而來。

剪裁的十分得體的石青直地納紗金褂罩著一件葛綢袍，腰間束著朝項太明禦，隻濃眉下一雙炯炯有神，黑的深不見底。

他大踏步走到鼎前，雙手接過祭司遞過來的三柱香，恭敬地俯身跪地，身後的眾大臣皇親，都隨著皇帝的動作俯首觸地。

“新年伊始，欲借此佳際訴朕之願於神，惟願蕪國來年能夠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人樂豐年，恭賀新禧，慶衍箕疇，春歸梅柳，尚惟！”皇帝氣勢磅礴的禱告之聲響徹雲霄。

眾臣俯身在地，聲如洪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虔誠地拜了三下，在祭司的攙扶下站起身，將香插進鼎內，而後一甩衣袖，轉身麵對眾人，抬起雙手，接受著百官的頂禮膜拜。

懷王和明王著朝服，分兩側跪在眾朝臣之前。

因著祭典，皇帝還是將明王放了出來，但卻沒有責罰，也未明說是否還由他掌管戶部和兵部，明王一時間有些悶悶不樂。

而懷王第一次這麼正式地參加祭典，看著這莊嚴肅穆，熱鬨宏大的場景，還有點激動。

隨著皇帝自高台而下，百官也站起身來，皇帝信步走出祈年殿，舞樂聲還在繼續，剩下的就是祭司們的事兒了。

這一套流程下來，就已至正午了，湛藍的天空中一輪紅日高懸釋放出萬丈光芒，毫不吝嗇地向雍都城揮灑著光和熱，眼下雖是隆冬時節但陽光依舊可以嬌豔。

祭典過後，皇帝與眾人一同前往朝呈宮，接受百官拜年。

朝呈宮殿身的廊柱是方形的，望柱下有吐水的螭首，頂蓋黃琉璃瓦鑲綠剪邊；殿柱是圓形的，兩柱間用一條雕刻的整龍連接，龍頭探出簷外，龍尾直入殿中，實用與裝飾完美地結合為一體，增加了殿宇的帝王氣魄。

殿中早已備好美味佳肴，陳年美酒，百官按品級現在案幾前，俯身跪地為皇帝拜年。

殿內的金漆雕龍寶座上，坐著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他和藹的笑著，抬手喚眾臣平身。

隨著樂聲響起，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飄蕩；鳴鐘擊磬，樂聲悠揚。

台基上點起的檀香，煙霧繚繞。

宴會進行的熱鬨而流俗，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人人都無聊得緊，彼此之間不過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卻是宮中數見不鮮的東西，讓人隻煩不奇了。

黎淵素來最厭煩這種場景，是而隻冷眼瞧著歌舞，並不做聲。

懷王平日裡就對歌舞雅樂甚是喜歡，雖坐的也算端正，腦袋卻隨著樂聲節奏左右搖擺著，連帶著發冠上的一小段流蘇也晃來晃去，放在桌上的手也沒閒著，跟著樂聲敲擊著。

明王則顯得心事重重，眼神飄忽，四處遊蕩，隻木然地用筷子夾起菜，僵硬地送入口中。

皇帝則是十分享受，從一側看去，他的頭左右搖擺著，麵帶微笑，眼睛眯著，整個人是一副沉醉與歌舞之中的樣子。

因著傍晚還要回到後宮與嬪妃共慶佳節，所以皇帝並未飲許多酒，他的眼神四處張望，打量著台下眾人。

待看到明王不豫的神色後，眉頭微蹙，繼而問道：“珞兒這是怎麼了？”

明王冷不丁被皇帝點了名，有一瞬間的慌張，隨即便恢複了那副溫潤的模樣，拱手朝皇帝，努力擠出一絲苦笑道：“兒臣無事父皇，隻是擔心父皇身體初愈，也該少飲些酒才是。”

“哈哈哈。”皇帝開懷大笑，道：“無妨，朕今兒高興，你也彆擔憂，朕好著呢。”

“是。”明王附和道：“父皇龍體自然無恙，是兒臣過於小心了。”

“三哥這也是孝順之舉，隻是父皇今日高興，多喝兩杯也無妨。”懷王飲了一杯酒，慢悠悠道。

明王難得的沒有開口反駁，對著懷王展顏一笑，道：“四弟說的是。”

明王難得的順從倒讓懷王覺得背後涼嗖嗖的，連黎淵都撇過去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

皇帝似乎對明王的表現很滿意，道：“珞兒一向沉穩，如今更添一份平和，看來這段時間真的是有所長進。”

明王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的裝可憐扮柔弱奏效了，便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對皇帝，似懺悔道：“兒臣對此前戶部的人看管不嚴，以至於李真欺上瞞下，蒙蔽兒臣，這段時間在府中，兒臣已經細細反思，若父皇還願意信任兒臣，兒臣定然躬體力行，精益求精，不叫父皇失望。”言及此處，竟帶有嗚咽之感。

黎淵看著明王這副樣子都覺得惡心，嫌惡地瞥了一眼，轉頭不再看他。

眾臣恍若未聞，依舊自得其樂，裝沒聽見。

懷王則輕輕了然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緩緩遞到嘴邊，一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