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公公見皇帝不語,便接過話茬笑道:“殿下放心,德妃娘娘隻是...隻是風寒,已經沒有大礙了,殿下放心。”
懷王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看著皇帝有些不悅的神色,想了想,便掀起被子,踉蹌著跪倒在床下,叩頭道:“父皇明察,兒臣真的冤枉。”
皇帝不扶他,也不說話。
懷王見狀,拉起哭腔道:“兒臣原本以為父皇要舍棄兒臣了,可父皇如今冒雨前來,兒臣就知道,父皇還是想聽兒臣一言的。”說著還用衣袖輕拭著眼角。
懷王本就瘦弱,加之現在身著沾滿灰塵的中衣,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又掛著滿臉淚痕,可憐極了。
皇帝看著他一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下也有些不忍,自己當時是一時被怒氣衝昏了頭腦,漸漸冷靜下來後也自覺不妥,僅憑一個他國人的證詞和一張不知到底是否是懷王所寫的書信就將懷王打入天牢,確實有些過了,現在看來,操縱者怕是另有其人。
懷王抬起頭看向皇帝,眼裡儘是委屈,“父皇,兒臣真的冤枉,兒臣與那璃國商人並不相識,更遑論與他密謀些什麼。”懷王哽咽著:“父皇,兒臣在你病弱之時所為皆是為了朝政,並非有忤逆之心,兒臣沒寫過那封信,也沒有做那樣的事。”懷王伸手扯住皇帝玄色龍袍的一角,繼續道:“父皇,兒臣之前從來沒有想過參與朝政,兒臣是什麼樣的人,父皇難道不是最清楚的嗎?父皇您就真的相信,兒臣是那弑君弑父,謀朝篡位的人嗎?”
懷王的陣陣嗚咽落在皇帝耳裡,像是傾訴,又像是質問,實在是誅心。
皇帝雖不動聲色,但眉頭卻漸漸緊皺起來,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的頭發有些淩亂,上麵還掛著些晶瑩的水珠,在點點燭光下折射著他略顯疲憊的麵容。
懷王見皇帝依舊靜默,便苦笑道:“三哥也真是費心了,人在乾州,卻還能將雍都封城時候的事打聽的這麼清楚,兒臣自問,就沒有這樣的好本事。這皇城的疫病就已經夠讓兒臣頭疼的了,哪裡還想得了那麼多呢。”
這句話無疑是給皇帝提了個醒兒,明王人在乾州除疫,卻這般清楚雍都諸事,還未進城門就輕而易舉地抓住了那商人,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將人送到了皇帝麵前,利用帝王最忌諱的一點,一步步將懷王拉入深淵。
前前後後諸事加起來,皇帝頓時有一種自己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一股無名火在胸腔裡燃燒起來。
他陡然站起身,也顧不得懷王還拽著自己的衣角,憤然向外走去,以至於差點將言公公撞個人仰馬翻。
“陛下!”言公公一時間不知是先跟著皇帝去呢?還是先跪下請罪呢?還是該先給懷王告退?隻急忙喊著。
“言公公。”懷王扶著床沿,頭靠在榻邊,任由滿頭青絲散落,遮住了容顏。
言闕看不到他的臉,隻聽到他氣若遊絲的聲音:“彆喊了,外頭下著雨,您還是快跟父皇去吧。”他仰望著高牆之上唯一能給這間牢房帶來光亮的窗,呢喃道:“若父皇有恙,叫我這為兒臣的,如何心安啊?”
言公公幾乎是眼含熱淚,他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即便追隨著皇帝的步伐而去了。
隨著外頭言闕“皇上起駕”的高呼,懷王似也用儘了所有的力氣,撐著床沿的手陡然滑落,整個人癱坐在潮濕冰冷的地上,淚水也隨之落下。
他緊閉雙眼,嘴角勾起一抹慘然的笑:“瞧瞧,多麼威嚴顯赫啊,本就是不該來的,何苦呢。”
身側的侍從都在扶他,他打開眾人的手,沙啞著聲音吼道:“出去!都出去!”
眾人見一向溫文爾雅的懷王動了怒,都不敢再勸,隻得都躬身退了出去。
待眾人都走光後,懷王微微睜開眼,卻見角落裡還有一個藥打扮的人,正悠然自得地在桌麵上捯飭著什麼,他憤怒吼道:“滾出去!”
那人仿佛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收拾著一旁桌上的藥爐,一副悠然自得。
懷王正一肚子怨氣沒地方撒呢,看此人如此不知死活,更火大了,他撐著自己的膝蓋站起身來,指著那角落裡的人,陰沉著聲音道:“本王剛才的話你沒聽到麼?滾出去!”
“天子儀仗,自然不同凡響。”那人放下手中拿著的湯匙,慢悠悠道:“可殿下這隻落了毛的鳳凰,再怎麼樣也不會不如雞啊,鳳凰終究是鳳凰,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才好。”
“哼。”懷王冷笑道:“你是來提醒我就算事已至此,也彆想全身而退了是麼?”
“怎會。”那人嗤笑道:“您是當朝王爺,你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除了上頭那一位,誰還能阻擋的了您呢?”
“廢話少說!”明王撩起衣袍坐在榻上,怒視著那一團黑暗,“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我隻是來告訴你,既然已經被他拖下水,就彆再妄想著能夠乾乾淨淨地登上寶座。”
懷王內心瞬間揪緊,他壓抑住自己的不安,問道:“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哈哈哈哈。”那人仰天大笑道:“就這麼一個草包,竟然還敢癡心妄想!哈哈哈!”
這刺耳的笑聲仿佛要穿透懷王的耳膜,他大吼一聲:“行了!你笑什麼!”
“笑你蠢!”那人毫不客氣地道:“時至今日你還相信他!你知道嗎?你的母親,德妃娘娘,被他害慘了......”
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塗抹在天際,夜霧襲來,夾雜著陣陣冷意。狂風暴雨覆蓋了天地,夜色開始頹廢。
雷聲、閃電、陰暗、急切,一點一點將萬物虛掩;謊言、利用、欺騙、隱瞞,一縷縷抽絲剝繭。
漫天大雨衝洗掉了整個雍都最後的寒意,也終將迎來了新的萬物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