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卿雖衣飾簡單,但氣勢不減,他昂首行至九階之下,親自扶起襄郡王,打量著他身上的暗花蟬翼紗朝服,笑道:“豈敢受五哥的禮,折煞我了,快起來吧。”
襄郡王偷偷看了一眼身旁,江玉卿會意,小心問道:“這位是?”
懷王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當即俯下身子,恭恭敬敬答道:“蕪國懷王季雲珩,恭請陛下聖安,午間因身體不適未能拜見,還請陛下贖罪。”
“呦呦呦。”江玉卿趕忙扶起懷王,溫和笑道:“這是哪裡話?論年紀,我也該叫你一聲四哥才是。”
“陛下言重了,雲珩不敢僭越。”懷王謙遜道。
“好好好。”江玉卿無奈地朝著身後的昌敏公主道:“要說蕪國是大國呢,禮儀自是周全的。快來,給懷王殿下請安。”
昌敏公主自九漪禦園回去後就一直和江玉卿鬨脾氣,說什麼都不要嫁給黎淵。她告訴江玉卿,她已經四處打聽過了,如今這種情形,嫁給明王才是最佳的選擇,雖然明王鰥居多年,但在朝中的地位是如日中天,也是最有可能登上太子之位的。江玉卿與她兩人好一頓計較,也是無濟於事,哪兒他們說嫁誰就嫁誰的?顯得他們巴結不說,還叫其他國家笑話。是以兩人就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了。
行過禮,眾人就一直閒聊著,雖說皇帝身側給江玉卿設了座位,但皇帝不來,他們也不好就坐,就一直乾站著。
禦湖岸邊遙遙傳出悠揚地絲竹之聲,和著蒼鬱草木間婉轉蟬鳴聲相互應和,混著隱隱彌漫的花香,沁人心脾。湖上煙波浩渺,臨岸處停泊著十數船隻,每當微風掠過,湖麵泛起陣陣漣漪,仿佛絲綢上的細紋,晶瑩嫩滑。
隨著言公公地一聲:“皇上駕到!”這場筵席才算是正式拉開了帷幕。
皇帝自雁蕩觀月亭後而來,一身銀灰色的滄海龍騰紋常服,柔滑的錦緞蓋不住他與生俱來的威儀,步伐均勻,每一步都沉著穩靜,紫金冠下的劍眉挺立,一雙明世之眼邃若墨海,和藹的笑容牽動著龍須微微顫動,聲如洪鐘道:“眾卿請起,今日之宴是為玉卿接風洗塵,眾卿不必拘束。”
他看到江玉卿還在下頭拘著禮,連忙讓黎淵將他請到座位上,瞧著江玉卿玉樹臨風的模樣,慕然感慨道:“瞧著玉卿你這般年輕,想來中頤往後數十年、數百年都將蒸蒸日上啊。”
江玉卿可不敢接這話,淺笑道:“哪裡,皇上不知,我這新君登基,什麼都不懂,這不,才叫國相奉了父皇的旨意將我遣出來了嘛。”
皇帝輕嗅著一旁的鏤空鎏金異獸香爐,“玉卿何必妄自菲薄,為帝王者,自然不會是無能之輩。”言語似感歎又似敲打:“身承百年基業,江山百姓,每一步,都是戰戰兢兢,須得時時有所長進,才能不負這江山黎民。”他點點頭,似自言自語:“這每一次長進,都是對自己的洗禮。若想江山穩定無憂,這帝王,自然是付出最多的。”
江玉卿明白皇帝不過是想要他知道,若想巴結蕪國,自然是要付出些東西的。
“陛下說的是,玉卿受教了。”他舉起手中的酒杯,朝著皇帝敬道:“若來日得以親政,必不忘陛下的諄諄教誨,奮發自強,不叫黎民百姓受苦,必定守好中頤江山,不叫祖宗蒙羞。”
他知道皇帝想要他中頤割地示好,可這中頤建國數百年,雖不及其餘諸國勢力強大,但也不怕彆人欺負。他這話就是要告訴皇帝,想將中頤國土分割,絕對不可能。
皇帝輕蔑一笑,仰頭喝了杯中酒,再不言語。
貴妃在一旁微笑著,一身月白色茉莉拖地煙籠白水裙,身披金絲薄煙輕紗,三千青絲皆用數支款式繁樣的發簪挽起,額前墜著一顆紅寶石,發上的鏤空飛鳳金步搖隨著蓮步輕移,發出一陣叮咚的響聲,襯得她彆有一番風情。
還得是她會來事兒,眼看著氣氛焦灼起來,便站起身來,巧笑嫣然道:“皇上,想來國君與昌敏長公主還未見過我蕪國舞蹈,臣妾叫宮樂司新排了幾曲,不妨咱們一同瞧瞧?”
皇帝點頭應了,貴妃給身邊的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躬身應了,緩緩退了下去。
曲蕩人心魄的簫聲輕揚而起,湖麵上緩緩駛來三座小舟,舟上有曼妙女子,嬌豔欲滴,青絲墨染,身姿倒映在湖中,若仙若靈。絲竹管弦樂起,舟上女子飛身下腰、長袖甩舞,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歡快時似鼓點跳動,緩慢時如低音琴聲。
起初,筵席上尚有人竊竊私語,言舞女身量之靈巧,舞姿之曼妙,可隨著後來的曲樂越來越急,舞者的動作也就越來越快,轉、甩、開、合、擰、圓、曲、流水行雲,若龍飛似鳳舞。
一曲終了,席上倒靜了良久,直到襄郡王頗具讚歎地一聲“好!”才將眾人拉回神來。
江玉卿撫掌驚歎:“原以為中頤舞坊的舞姬已是技藝超群,卻不想這蕪國宮中才是臥虎藏龍啊,虧得我還準備了一曲想要請陛下一觀,這下好,叫我怎麼拿得出手。”
皇帝看著懊惱的江玉卿,得意笑道:“哦?玉卿還帶了中頤舞姬?”
江玉卿擺擺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不過是舞蹈罷了。”皇帝揮手示意湖上舞姬退下,轉頭對身後的江玉卿笑道:“咱們也未曾見過中頤舞姿,各國之間都有交易往來,這文化融合也是很重要的。玉卿啊,想來舞娘也是準備許久了,可彆負了美人兒的心意啊。”
“皇上。”貴妃趁江玉卿愣神的空兒插嘴道:“這國君想是未準備周全,臣妾還有一個驚喜要獻給皇上。”
皇帝本就為著宮樂司的舞蹈驕傲著,現下聽貴妃說還有驚喜,自然想臊一下江玉卿的臉麵,便朝江玉卿笑道:“那咱們一起看看?”
話音剛落,隻見水上翩然降下一人,竟穩穩立於水麵之上,一身白色舞衣,頭插雀翎,罩著長長的麵紗,赤足上套著銀釧兒,踩著拍子在水上婆娑起舞。
彆說彆人了,就連皇帝都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麵,一時間眾人皆瞠目結舌,良久才傳出一身結結巴巴的問詢:“這......誰啊。”
懷王掃了一眼湖麵,端起酒壺,一邊兒給自己斟酒,一邊淡淡道:“衛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