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她好香(1 / 2)

司明月正處於恐懼的邊緣。

漆黑的夜裡唯有殘存的篝火的光,被腥風和惡臭熏得支離破碎,又被淩亂驚惶的腳步踩踏,星點餘燼瀕死般在長夜中明滅,照亮了一地橫死的殘破屍身,又被他們流出的鮮血湮滅。

夜,複歸於黑暗。

她最後一個侍衛的喘息聲猶如被拉扯壓扁的破風箱,他的長劍也反射著一點不知從何而來的幽光。侍衛的鎧甲被血漬浸濕,半隻胳膊已然斷去,截麵似乎是被什麼野獸啃噬,露出了森森的血肉和骨渣。

“公主……跑……快跑!”他向自己絕望地喊。

司明月握著九洲杖,杖頭流光的寶石映出了她驚恐的眼眸。她聽見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往哪裡跑……我們跑不掉了……”

侍衛沒有回答。

他重重地撲向地麵,胸口破開了一個血洞。一株被浸紅的藤蔓妖異地從他腔子裡抽出,卷著一顆尚在跳動的心臟,撲通、撲通、撲通。

司明月的心臟也在這樣跳著,她渾身的血冰涼了。

藤蔓向後收縮,她又聽到了一些窸窣哢嚓的聲音——她知道,那是妖樹在吞吃那顆心。

它已經這樣吃了幾十顆人心。

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嗎?她攥著九洲杖的手已經發白,蜷縮的土洞又小又淺,連她的半個身子都擋不住。

她的意識開始混沌起來,這一切都是怎麼發生的呢?

他們明明,隻是在森林邊緣點了一堆篝火而已,半刻之前,仆從、侍衛、丫鬟們的臉上,還都帶著對未來滿滿的憧憬。

“不知這化外的天地,和中洲有什麼不同?你們說,真的有溫柔多情的牡丹和狐妖嗎?”

他們快活地交談著、打趣著,還做著不切實際的美夢。

她孤獨地縮著,盯著侍衛那隻尚想要茫然伸出的手。

天邊如雷驚震,響起了一聲長嘯,她分辨不出這個聲音。宮裡的百獸園裡,沒有任何一種珍禽異獸能發出這樣銳利悚人心魄的尖嘯。

接著,半邊天色映得通紅,森林黢黢的樹尖被映出了密密麻麻的輪廓。有一些不安分的黑影在其間挪動,像乳娘故事裡的可怕山神。

她渾渾噩噩地想,我快死了,才會在夜裡看見鳳凰。

那鳳凰真大啊,它展開雙翼,便如負長夜,河水、溪石、林草、樹芽都披染了一層不祥的深紅,她緊閉上了眼,不敢再看那些鮮血一樣的顏色。

手心中的九洲杖愈發地躁動。她甚至感到了它溫熱的杖身,那寶石的層疊流光也愈發鮮明。

九洲杖是祖廟的神物。

她即將動身時,母後將此物交在她手上,神色是從來也沒有過的鄭重,對她道:“這是千萬代先祖傳下的至寶,它能證明你司氏的血統,有了它,你們也才能離開中洲,到達化外。”

他們將天地以外的世界,都叫做“化外”,但化外究竟是怎樣的,沒有一個人能知道。

直到天地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子之前,司明月一直以為,化外、九洲杖、先祖的契約,不過是騙小孩的故事罷了。

她緊閉著眼,拿著權杖的手在顫抖。

外頭是什麼騷動?長嘯攪得她腦袋快要炸了,腳下的土地仿佛都震動了起來,發出狂吼,似乎在驅趕不識相的闖入者。

她孤身一人,縮在可怕的夜裡,聽著妖獸嘶吼,恐懼的眼淚在眼底打轉,沾上了緊緊覆蓋的羽睫上。

忽似天旋地轉,她感受不到任何聲音了。

九洲杖驀地開始發燙,一陣懶散的腳步走了過來,在她跟前站定,愈濃的腥臭伴著血氣凝滯在身邊,一道同樣懶散的少年聲音略帶惡意地響起:“咦?哪兒來的天人幼崽?”

她幾乎握不住灼燙的權杖,猛地睜眼,一個紅色的身影幾乎抵著她的鼻尖與她對視。她隻看見了一雙妖異的紅瞳,流光溢彩,那裡映著她狼狽的倒影,呆怔地把自己蜷縮得更小。

一個男人,準確的說,是一個少年。

他生得比司明月見過的任何一個王孫公子都要俊美,但當他用白皙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時,司明月恐懼得手腳發僵,眼淚克製不住地從眼眶中滾落下來。

那刺目鮮紅的長發,和血紅尖銳的眼瞳,以及沾染上的樹妖濃烈的腥臭和人類殘破屍身的血氣,她再蠢也不會把他當做同類。

那火紅的妖怪——司明月在心底這麼稱呼他——眨了眨眼,竟褪去了血紅的眸色,恢複了星夜一般的黑。他眨了眨眼,好奇地用拇指拭了拭她濕潤的眼淚,放到鼻尖嗅了嗅,露出了些微迷惑的神色,又輕舔了一口。

“這是什麼?”他問:“你是鮫人?”

很快他又否定了這個結論,“這不是鮫珠,是鹹水。”

他又對著她的臉嗅了一會,似乎實在很喜歡這個味道,竟伸出舌尖,從下至上,把她臉頰上的淚一點一點,全都卷進了口裡。

溫熱微濕的舌每一次遊移,都帶來了一陣瀕死的戰栗,她想往後逃,卻惹來了侵入者的不滿。他半跪著身子,一隻沾了毒液的手按住她的肩,另一隻手撐在其後,將她抵得無處可逃。

她單薄的身子在顫抖,眼眸也在輕顫,清楚地感覺到那東西正貪婪地舔舐吮吸著她,連對方肆無忌憚的呼吸都噴灑在她臉上。

她想反抗,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一根手指,連身體也可恥地軟了下去,顫顫巍巍的眼眸裡流出了更多的淚來,引得他一聲低笑,似乎有些意外之喜。

恐懼在叫囂,快逃、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