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霄一如既往地走在蓬萊學宮寬廣的路上。他已經是四階的妖,再升一階,就可以晉入大妖的行列,從學宮離開,因此除了實力強於他的某些師長,其他的妖類看到他,都會紛紛避讓。
至於他們不大敢上前搭話,那是因為他的脾氣公認不太好。
但今天不一樣,他似乎有些笑意,那雙深不見底的濃黑的鳳眸裡,閃動著愉悅的光芒。他走出了一段路,回頭,似乎在凝望某個地方,慢慢地,那似有若無的笑意就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得能夾住冰川的皺眉,又冷又煩。
“你磨磨蹭蹭什麼?”
後頭小小慫慫的司明月,聽到這聲不耐煩的催促,脖子就縮得更厲害了。
她真的很努力在擺正儀態,同時也清楚地知道,此時這副凍鵪鶉一樣小家子氣的模樣,要是換在宮裡,被教規矩的姑姑看到,一定會加以訓斥的。但她忍不住,她不敢。
周圍跟著許多指指點點的妖怪,他們長得千奇百怪,並不都是可可愛愛的,有一些“人”嘴上長著蟲子一樣的口器;有一些的複眼占據了臉型的一半;還有一些,拖著長長的腹部——對,腹部,因為他們是半人半蟲。
這些生物,似乎有一個不成文的默契規定:不管多奇怪,隻要有一部分像人,模樣就過關了。
比如說跟得最近的這個,它生著六隻長長的手臂,從脖頸以下到腰部以上,密密麻麻地豎行排列著;而它臉上又比一般人多了兩雙眼睛,這樣一來,它們就顯得很擁擠,最小的一隻,甚至掛在了一側臉頰,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了一樣。
這個精怪的幾隻眼珠咕嚕嚕轉動,伸出其中的一對手臂,想來抓住她。
司明月學到了一個新的詞——掉san。
“噫!多目今天這個樣子也太掉san了!”有個長相稍微齊整一點的螳螂妖舞動著自己兩隻大大的翠綠鐮刀,用尖尖細細的聲音嫌棄,“他難道不知道,許多天人幼崽都很害怕昆蟲嗎?”
何止害怕,司明月的san值已經快要跌破新低了。她努力克製住即將從喉嚨中迸發的尖叫,讓自己的腳步再快一點。
“哦嗬嗬嗬……太小了,給我當口糧都不夠呢!”六臂六眼的多目差一點就抓住了幼崽的一隻腳踝,遺憾地說:“開玩笑啦,雖然我的先祖吃過天人,但我怎麼可能吃人呢?我又不想犯罪。”
“又吹,你那先祖吃的是人類,不是天人!”螳螂妖涼絲絲地拆台,“而你,我的朋友,你隻能想屁吃。”
吃人嗎?
更可怕了啊!
司明月在心底嗚嗚嗚地哭泣,邁著兩條綿軟的小短腿——跟螳螂妖胸膛下全是腿比起來,她確實很短——努力再跟上浮霄一點。
好在前頭快看不見身影的紅色少年終於停了下來,似乎在驚訝為什麼她如此之慢。
他不耐的神色看在所有妖的眼裡,他們像司明月害怕他們一樣害怕著浮霄,但他們又很想討好他。
昆蟲綱妖族的熱議聲就壓小了一點,開始互相竊竊私語,“原來這個天人幼崽是在他的庇護下麼?”
“我聽說水族的姬肆辛才是她的看顧者啊!”
“難道師長為她指派了兩個看顧者?”
“怎麼可能,難道你不知道姬肆辛和浮霄互相看不慣嗎?”
司明月聽著他們旁若無人的“竊竊私語”,恐懼之外,也有點疑惑:怎麼一天之內,“天人幼崽”的消息就傳遍蓬萊學宮了嗎?
還有,姬肆辛和浮霄互相看不慣是怎麼回事?
她回想起剛才在海崖寢居,那兩個人無形的劍拔弩張的架勢。還沒想明白,忽然身體一空,她竟然被一柄翠綠鐮刀攔腰夾住!
夾住她的正是剛才的螳螂妖。它……她似乎是位女性,腰臀飽滿,穿著僅能遮住這兩處的深翠衣裳,然而露出的皮膚也是碧翠的,唯有頭顱是完整的人類,模樣還挺好看。她小心翼翼地用兩米八的大鐮刀夾著司明月,長腿邁開,以風一樣的速度,向前跑出了一段。
打橫躺在鋒利鐮刀裡的司明月:“……”
誰來救救她!
好在螳螂姐姐很快就將她放了下來,看著呆滯僵硬的幼崽,還溫柔貼心地用鐮刀替她把被風吹亂的長發從臉前撥弄到耳後,結果幼崽的發絲太軟,她一個沒控製好力道,把她的長發割斷了一縷。
她很尷尬地握著那縷斷發,向浮霄謝罪:“請您恕罪,我隻是想帶著幼崽快些前來。”
然後不等浮霄開口,一溜煙跑了回去。
司明月驚恐地突然開始喘氣。她做夢似的摸著自己纖細的腰,滿腦子都是兩米八的鐮刀刃,說話都帶了哭腔:“我斷了嗎、腰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