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昏暗一片,隻有不知從何而來的模糊光源,她依稀能分辨路徑。
但事實上,和它的名字一樣,荒漠裡並沒有具體的路徑,走哪兒是哪兒,索性這塊地方並不算大,走著走著,也就到了邊緣。
腳底踩的是細碎的砂礫,鋪在堅硬平坦的地麵,所有的一切都是枯萎蕭條的顏色。天空、大地、目力所及之處,十分單調乏味。但除此之外,要說彆的感覺……
溫度適宜算不算?
這裡甚至比外麵要溫暖一點。
她一無所覺地往前走,終於發現了一個起伏的盤曲輪廓,像一座低矮的小山丘。微弱的光亮在其上反射出幽藍的光點,勉強照亮了它整個身形。
那是一條蒼藍的龍。
龍身一圈圈向內盤繞,披覆著堅硬如鋼鐵的鱗片,反射無數流光。哪怕卷曲起來,對於司明月來說,這也是個龐然大物,哪怕雙手環抱,也不一定能抱住它下耷的腦袋。
司明月震撼了幾秒,然後快步跑過去。
動靜驚醒了萎靡的海龍,它睜開幽藍的眼瞳,那個小小的胭紅身影由遠而近,讓它呆滯驚詫,那條長長的蛇一樣的尾巴,也跟著甩了幾下,最終還是無力地跌落下去。
“姬肆辛!”
少女已經跑到了它身邊,杏圓的烏黑眼眸裡濕漉漉的,從龍身繞到了龍頭的位置,幾乎沒有猶豫,小巧溫暖的手便觸碰到了它的鼻梁。幽藍獸瞳輕輕地眨了眨,嘴裡發出熟悉的聲音:“你怎麼來了?”
果然是他。但聲音裡沒有了往日的渾厚自信,隻剩下虛弱頹唐。
它似乎不願在幼崽麵前露出虛弱的樣子,於是扭開了腦袋,說話也是沉悶吃力的,“快回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司明月又轉到了另一麵,依舊對著他的眼睛。
海龍似乎覺得不耐,鼻子噴了口氣,轉回頭。一會兒,司明月黏糖包似的,又跟上來了。
“對不起。”她悶悶地說。
然後摸了摸海龍的鼻子,讓它有點發癢,又噴了一回氣。
姬肆辛終於被她逗得想笑,但實在沒有力氣,也顧不上獸形麵對她的困窘,隻是歇了一會兒,才說:“快回去吧,這裡不好受的。”
“沒事,”幼崽安慰它:“我不難受,我想陪陪你。”
海龍的眼皮耷拉了下去,卻又勉強支撐開,定定地看著身邊的少女。
“你不必抱歉。”半晌,它說。
畢竟,該說對不起的是它,它差點害死了自己的幼崽。
……不,現在已經不是他的幼崽了。他被剝奪了看顧者的身份。
“這兩天,我還住在海崖寢居。”
她向它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姬肆辛問:“新的看顧者人選確定了嗎?到時候你會有新的寢居。”
它說話有點慢,也很虛弱,但非常篤定。司明月有些鬱悶,但又說不上來,於是說:“我自己不能決定看顧者人選嗎?”
海龍主動用腦袋蹭了蹭她,似乎很愛憐的模樣,但現在它體內的靈力被封鎖,外界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氣來源,它根本無法幻化人形,自然也沒辦法抱起它的幼崽。
“你是幼崽,是被決定者。”它低低地回答:“隻有強者才有決定權。”
所以,無論換多少個看顧者,司明月的意願,都是排在最末的。
荒漠的凋零枯澀覆蓋了他們,司明月雖然沒有感覺,但聽著海龍費力的喘息聲,直覺他每時每刻都處在無比窒息的環境,讓她想到了一條脫水的泥鰍。
雖然淒慘,但有點好笑。
她靠著它的大腦袋坐了下來,也許是獸形讓自己沒有男女的顧忌,心生親近,便把頭也靠在了它身上。
姬肆辛費力地調整了一下姿勢,長滿鱗片的粗壯龍身慢慢將她包繞起來,用這種笨拙無效的方式在荒漠中護著幼崽,希望她能更加安穩一點。
一人一龍,就這樣在無邊的絕對寂靜中,相依了一會兒。
司明月說:“我還是想讓你做看顧者。”
海龍沒說話。
“你不在的時候,我撿到了一隻小狐狸,很可愛。”
“不用擔心我,海崖寢居有結界防護,我很安全。”
“……就算以後做不成看顧者,我也能來找你聊天吧?”
“你忍一忍,綺琅師長說,隻關幾天就出來了。”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話,但海龍不知是太疲憊還是太頹唐,隻是聽著,並沒有回應。
最後,她感覺已經沒什麼話可以說,但內心深處還是不願意離開,於是又在這裡,陪了他不知多久,甚至中途還睡著了。
再醒來時,她覺得困意朦朧,打了哈欠,見海龍依然一模一樣的盤繞姿勢,天色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恍惚間,以為自己隻打了個盹。
“我睡了多久?”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