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來靈虛荒漠,仍然是在綺琅的陪同之下。
但其實這裡有專門管理的師長,在得到了瑤君的允許之後,他給了司明月一個玻璃製品,大小像一個足球,分量很輕,比一般的玻璃還輕。
“用完記得把鴿子籠還我。”師長說。
“鴿子籠?”
看著司明月困惑端詳的模樣,綺琅解釋:“這是納靈珠,會保管荒漠裡的靈物,被關禁閉的學生通常沒有力氣化形,裝在納靈珠裡,就能把他帶出來。”
“——所以叫鴿子籠。”師長補充。
於是,在兩人的注視下,司明月捧著“鴿子籠”,再度進入了靈虛荒漠。
天旋地轉。
光線一下子昏暗了下來,好久之後才適應地看清一點。她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往前走,不多久,就又看見了那座丘陵一樣的龍軀。
他比上一次看的時候,更黯淡了。
龍鱗幾乎反射不出一點光線,湊近了看,鱗片上毛毛糙糙,暗沉得像石化了一樣。
海龍沉睡的頭顱動了動,吃力地睜開眼,倒映出幼崽的身形,讓那雙眼裡有了一點光彩。它鼻子裡噴出了一口氣,帶著冰冷乾燥的氣息,像一隻脫了水的巨鯨。
一晚上的時間,他在這裡,又多待了半個月。
“……明月。”
它呼喚她,聲音困在喉間,沙啞乾糲。
姬肆辛不常叫她的名字,他以前喜歡將她放在自己腿上,親昵地稱她為“我的幼崽”。
現在她已經不是他的幼崽了。
司明月嗯了一聲,小小的身子站在他眼前,小心翼翼地捧著納靈珠,它釋放的柔和光線就像陽光射入的海水,粼粼閃耀,照亮了他的獸眸。
“我們回家了。”被籠罩在珠潤的光芒中,幼崽嬌嫩的麵容平靜安然。
她摸了摸他的鼻子,又摸了摸他闔上的眼皮,力道非常輕,就像一片羽毛的重量。但海龍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不由定定地看著她。
“我向瑤君副師長求了個情,剩餘的幾天禁閉減免了。”她向他露出了一個安撫的微笑,“我帶你回家。”
輕聲的話語,帶來一陣無形的漩渦,讓海龍有一些怔忪。
他似乎被漩渦拉入了一種暈眩之中,穿過這片漩渦,時間回到了悠久的從前。
他的家鄉在赤土,準確地說,是赤土附近的海域。
漫長無知的歲月中,當他還是一條小海龍的時候,魯莽、頑劣、不知天高地厚。
他時常下潛,或是遊到極偏遠的海域,那是一些暴躁殘忍的鄰居的領地,有時候能全身而退,有時候會遇到一些或大或小的麻煩。
這時候,族人——通常是母親總會精準地找到他,搖頭,無奈的歎息,又包容地笑笑,揪著奄奄一息的小海龍的尾巴,將他提到麵前,“走吧,我帶你回家。”
下次彆這麼瞎鬨了。
曾經他覺得很挫敗,因為這意味著認輸。
直到他終於回不了家。
再也沒人帶他回家。
海龍幽藍的眼眸眨動了一下,她還在。
小小的身形,腰有多細、肌膚有多柔軟,幾乎每一寸,他都感受過。
這一瞬間,她有多脆弱,就有多強大。
司明月將納靈珠放在他身前,退開幾步,它開始運作起來,將龐大的海龍慢慢吸入其中,釋放出滋養的靈氣。
它遊動在“鴿子籠”裡,現在隻有司明月的腦袋那麼大了。
太神奇了。
她把盛放了姬肆辛的納靈珠捧起來,感覺重了一些,於是舉在眼前,隔著玻璃壁,和它的獸瞳對視,“我們回去了。”
得了納靈珠的滋養,猶如涸龍入海,一瞬間,它開始複蘇。
乾枯的鱗片緩緩流轉湛藍光華,遊動的身形越來越靈活,儘情釋放力量和線條的美感。
曾經習慣於抱在懷裡的幼崽,此刻正抱著自己,穩穩地一步步向外而去。
而他回到了幼年。
體內的禁製在納靈珠中逐漸消失,姬肆辛可以使用自己的靈力了。
在即將到達出口時,它的龍尾在珠壁上甩了甩。她注意到了,問:“怎麼了?”
悶悶的聲音從裡麵傳來,“等一等。”
司明月不解,於是按他說的,把納靈珠重新放在地上。
海龍從珠子裡隨著靈氣緩緩而出,在一陣她看不清的大盛光華中,幻做人形。
她下意識用手擋住那刺眼的光芒,緊接著,海風的潮濕清爽氣息撲麵而來,她被納入了一個懷抱。
冷不防地向前一撲,雙手抵上他胸前,堅硬火熱的觸感帶著熟悉的親切,包圍了她。姬肆辛低沉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謝謝。”
“沒事,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
歉疚的話語還沒有說出口,額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讓她一瞬間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