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則繼續問道:“常在的簫聲甚好,本王已許久未聽到如此好的簫聲了。隻是常在的簫聲中,蒼涼意味甚濃。此曲雖本就令人聞之憂愁,但常在的簫聲卻不像是思念家人那麼簡單。常在可是有什麼心事。”
我陡然一驚,他竟然聽出來了。
為免他生疑竇,我隻好解釋道:“固然思念家人,但入宮已成定局,隻求家人平安順遂即可。隻是妾身在感歎自己進了宮,便被各種拘束,無法率性而為,故而有些悵然。”
他疑惑道:“率性而為?”
我說:“是的,率性而為。以前在家中,自然可以無憂無慮、無拘無束,可進了宮中,此處是規矩,那處也是規矩。實不相瞞,妾身的貼身侍婢在家中,與妾身情同姐妹,一同玩耍無所顧忌。可進了宮之後,便再不得這樣的樂趣了。”
我刻意把自己的心事形容得如同未經人事的小女兒心態,他果然覺得有趣。
隨後便聽到他帶著笑意說道:“常在性子直率,實乃皇兄之幸。”
我低頭應道:“王爺這是笑話妾身。”
他收斂笑意,認真道:“不,本王是羨慕常在。本王在這帝王家,未曾體驗過常在所言的率性而為。若是可以,本王也希望能率性一回。”
我嘴角揚起一絲弧度,我猜對了。
純元皇後性子單純,皇上想必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他自己身上不曾有的品質,所以才如此喜愛她。
而如今,我在皇上麵前的形象,應該是單純卻又率性。既與純元有共同之處,卻又比她多了一絲任性。
為人替身乃下策,讓皇上既能想到純元,又能認清我是甄嬛,這才是上策。
如今看來,效果頗好。
見我不答話,他繼續說道:“常在的簫聲甚好,不知本王可有幸邀常在今後時常一同品簫?”
魚兒上鉤了。
我故作為難道:“妾身與王爺私下見麵實在不妥,還請王爺莫要為難妾身。”
他應聲:“清者自清,怎麼常在與旁人一樣,都是這般世俗的眼光嗎?”
我搖搖頭:“自然不會,隻是流言紛擾,妾身一介女流,需得為皇上和家族考慮,還望王爺見諒。”
說著我福了一福:“妾身先告辭了,若妾身與王爺有緣自會再見。”
言罷,我攜流朱離去。
流朱不解地問我:“小主,奴婢看你跟果郡王聊得挺開心的,為何不再約著一同品簫呢?”
我淡淡一笑,不曾解釋,隻是提醒流朱,切莫把今日之事說出去,任何人都不可以,否則我死無葬身之地。
流朱謹慎地應下了。
有了上一世曹琴默挑撥離間一事,我這一世自然不能留下話柄,但是,誰說緣分是天定的呢?
既然我留下最後那句話,皇上必定念念不忘,他必然會再去禦花園尋機與我共話。而我要做的,就是把這“緣分”變得頻繁一些。
於是我每日都帶著流朱去禦花園,果然碰到了皇上三回。
第一回他與我品簫,第二回他與我談詩,第三回他趁我不備,推我蕩秋千。
終於在第三回最後,他百般懇求我三日後與他一起品簫,他說他新得了一本曲譜,想與我共賞。
我言明,隻此一次,再無往後。
他滿意地離去。
三日後,暴雨傾注。
流朱問我是否還出門,畢竟這麼大的雨,應該無人願意外出。
我含笑而立,讓她準備雨具,等了半個時辰才出門。
禦花園裡沒人,流朱忍不住抱怨了一下:“小主你看,果郡王才不會大雨天跑出來呢,咱們回去吧,免得又著了風寒。”
我知道皇上此時定從壽康宮往禦花園趕,所以我拉著流朱走到亭子裡,說:“他一定會來。”
流朱看著我的神色,猶疑道:“小主…恕奴婢說句不該說的的,您今日不該來的。”
我知道她在提醒我,我是宮嬪,不能對王爺動感情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說:“等會兒你就明白了。”
流朱歪過頭,蹙著眉,不解地看著我。
我被她這副表情逗笑了。
正準備打趣她,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竟然還在?”
我知道,他來了。
於是我轉身行禮,正色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妾身雖為女子,仍重諾。”
他神情激動,準備俯身扶起我,我側身一避:“王爺莫動,這於禮不合。”
他正要開口說什麼,我突然看到蘇培盛打著傘匆匆趕來,身後跟著一群侍衛和太監。
蘇培盛急切地說:“皇上,您就是怪奴才也不要緊,實在是您剛淋了雨,奴才擔心您的身子啊。”
我一臉驚詫:“你是皇上?!”
皇上笑著點了一下頭,彎腰扶起我:“這下於禮可合了?”
我紅著臉縮回手,嬌嗔道:“皇上如何欺瞞臣妾。”
他湊近看著我說:“因為朕喜歡你的率性而為。如果你知道朕的身份,你就會跟其他人一樣獻媚於朕,這樣朕就看不到真實的你。”
我低著頭不說話。
他拉過我的手,說道:“手怎麼這樣涼,你定是在這等了好一會兒了。”
不等我回話,他就吩咐蘇培盛遞上披風,他親自給我穿上,然後緊緊握著我的手給我取暖。
不一會兒,雨漸停了,我催促皇上回去喝碗薑湯暖暖身子,他執意不肯,而是一把抱起我,把我送回了碎玉軒。
進碎玉軒時,槿汐攜眾人跪在一旁行禮,他們見到皇上抱著我回來,俱是神色一喜。
隨後皇上抱我進屋,把我放在榻上。
他盯著我說:“朕的手都酸了。”
我嬌聲羞怯道:“皇上是嫌臣妾重。”
他含笑解釋:“不是,是朕抱緊了怕你疼,抱鬆了怕你摔著,左右為難。”
縱使聽過這樣的情話了,如今再聽一遍,心還是不由得砰砰狂跳。
他低聲說:“朕明日再來看你。”
我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行禮送他離開。
皇上走後,流朱、浣碧、槿汐都歡喜地湧了進來,我立刻吩咐槿汐讓小廚房熬一碗濃濃的薑湯,然後送去養心殿。
槿汐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我悄悄觀察了一下浣碧的神色,見她神色如常,隻是跟流朱一樣為我高興,心裡一鬆。
好在她聽進了我的話,想是不會再聯合曹琴默來害我了。
這段時日費心的事總算得了個好結果,我心中高興,便在用完午膳後,歇了個好覺。
午睡醒來,一道聖旨傳來:
晉碎玉軒莞常在為莞貴人,賜湯泉宮浴。
闔宮驚動。
後宮的算計紛爭,真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