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聊了一會兒後,我指著賬目上香料那一項的支出道:“對了姐姐,為何今年的香料支出較去年竟少了這許多?”
敬妃聞言一窒,用帕子掩了掩口鼻,往四周看了看,湊近我輕聲道:“妹妹可還記得曾經華妃所用的歡宜香?”
我似恍然大悟般道:“記得,一直聽聞歡宜香製作起來十分繁瑣,如此一看,竟這般名貴。”
敬妃亦是點頭:“華妃以往最喜奢華,皇上又寵愛她,便賜了這獨她一人可用的歡宜香給她。說起來,這花用倒是從王府時起便有了。原先我也隻知這香料名貴,直到處理宮務我才知曉這香竟值千金。”
說著說著,敬妃便有些慨歎。
我則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敬妃見我神色不對,便問我怎麼了。
我遲疑道:“姐姐可知為何歡宜香這般昂貴?”
敬妃搖頭,又見我遲遲不開口,便道:“可是這香…有何問題?”
我忙掩住敬妃之口,略顯緊張地悄聲道:“此事我也是偶然得知,姐姐莫要聲張。”
敬妃望著我,鄭重地點點頭。
我輕聲道:“柔嬪精通製香之道,大家都是知曉的。姐姐應當還記得,我有孕之時,有段時日皇後不在宮中,眾姐妹均需去翊坤宮請安。柔嬪便是那時發覺不對勁,她私下裡告訴我,歡宜香中…有一味麝香。”
敬妃的臉色乍變,驚慌道:“妹妹,此事可不能亂說啊。”
我誠懇道:“起初我也不相信,可柔嬪的本事我素來信得過,縱使是古法記載的鵝梨帳中香,她都能製出來,她的揣測當不會有誤。”
“且…姐姐難道不奇怪嗎?為何華妃如此盛寵,仍不曾有孕?真的隻是因為當年小產傷了身子嗎?”
敬妃的臉上瞬間毫無血色,她咬緊了牙齒,緊緊攥著她的手帕。
許久後,她才顫聲道:“你說的有理。”
“年世蘭正當盛年,就算當年小產傷了身子,這麼些年也該調理好了。可她竟一直不曾有孕。”
“我…我總以為是自己於子女一事上無緣,如今想來,原是因為我當年是她房中的格格,日夜聞得此香才…”
她的眼眶泛紅,淚水直直地掉了下來,我心中不忍,握住她的手,想安慰一下她。
誰知敬妃轉而定定地看著我,問道:“這香是皇上賜給的她,可是…?”
我看著她的神色,終究還是扯了個慌,搖頭道:“我不知。歡宜香雖是皇上所賜,料理宮務的卻是皇後。”
敬妃恨聲道:“我倒忘了,當年便是皇後將我安排進華妃的房中。”
隨後,她淒然笑道:“我真的希望皇上不知曉此事,否則這多年的情分,可就真成了笑話。”
我的手搭在敬妃的手上,低低道:“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才不再與華妃針鋒相對,她於此事上實在可憐。”
敬妃起初默然不語,而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後宮中的女子,誰不期盼著有個自己的骨肉,華妃也不例外。”
我亦點頭。
隨後,我安慰了敬妃一會兒,見她好些了才離去。
回碎玉軒的路上,槿汐問道:“娘娘此番的目的,可是為了讓敬妃娘娘與皇後反目?”
我悵然一歎道:“算是其中之一吧。我打算幫年世蘭複寵,可她與年世蘭之間曾有齟齬,如今她又協理六宮,若是為此與我離心,倒是不值得。不若讓她知曉此事,不說與我同仇敵愾,好歹也不會因此站到皇後那一邊。”
槿汐頗為擔憂道:“可娘娘看著卻不甚開懷。”
我心中有一團濃霧撥散不開,甚是低落:“我隻是…心疼敬妃。我在想,我是不是不該讓她知道這事?如果她不知道,會不會好受一些?”
槿汐的聲音溫柔卻堅定:“娘娘心善,可敬妃娘娘卻不見得想糊塗地過完這一生。皇後與華妃爭鬥如此久,敬妃娘娘卻能明哲保身,可見她見事清楚,心性堅定。若是娘娘自己,可願不清不楚地過完這一生,連自己的仇人都不知道是誰?”
我啞然,旋即微笑著對槿汐道:“槿汐,多謝你。”
槿汐見我想明白了,便問道:“娘娘預備怎麼幫年小主?”
我看著翊坤宮的方向道:“年世蘭的綠頭牌應該換新了,敬事房可以掛上了。”
槿汐立刻會意,應道:“是。”
隨後扶著我一同回了宮。
當晚,鳳鸞春恩車停在了翊坤宮前。
第二日,年世蘭晉為常在的旨意傳遍六宮,前朝也傳來消息,年世蘭的哥哥年希堯被任命為正二品內務府總管。
闔宮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