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很沉默。
她以為虎杖悠仁會說點什麼的,會教育她、乾涉她,可這一切全都沒有發生。虎杖悠仁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隻是溫柔細心地將她包裹起來,在早見結衣彆扭的表情之下,將她放在了自己的帽子裡麵。
早見結衣躺在虎杖悠仁衛衣的帽子裡,圍巾裹住她的身體,隻露出小半張臉。她看著虎杖悠仁露出來的那一小部分後頸和被剃得短短的頭發。
其實她是想說點什麼的——為她每次說著要走,可最後又因為各種理由而回來的奇怪行為做出解釋。
可月光之下,虎杖悠仁的臉顯得太過沉靜,暖融融的目光也沉下去,像是夜晚的深海,安靜包容,又顯露出沉默的溫柔。
彆扭的女孩子又不願意說了。
在人行道前麵停下。此時正是紅燈,夜晚的縣城沒有大都市川流不息的車輛,偶爾跑過幾輛轎車亮著遠光燈,將虎杖悠仁的眼睛閃得刺痛。
最終還是他打破了僵局。
“我很笨的。”他說。
早見結衣不知道為什麼虎杖悠仁會這樣說,她看著男孩子不自然摸脖子的動作,悶悶地給出了回應:“確實是個笨蛋……然後呢?”
“因為我很笨的,所以結衣哪裡不高興了得告訴我才行。我很害怕做出讓結衣不喜歡的事情。”虎杖悠仁的態度很坦誠。
他從來不是那種彎彎繞繞的性子,有話就直說,迎難就向上。坦誠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對於虎杖悠仁來說從不會讓他感受到羞恥,反而視作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早見結衣卻猛地把頭低了下去。
她好像有點被灼傷,覺得奇怪。奇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非要說實話的話,早見結衣並不是像嘴巴上說的那樣討厭虎杖悠仁,甚至……
女孩子抿唇,不情不願地承認,其實她是覺得虎杖悠仁還、還挺好的。
但她說不出口。
就像現在她也沒辦法一下子說出自己不喜歡虎杖悠仁總是不自覺的身體接觸和把自己視作弱小動物一樣精心嗬護的態度。
“……沒有。”早見結衣猶豫地吐出幾個字。
她說完很快就後悔,不甘心地用手把耳朵捂住,整個人縮成一團蘑菇——她敢肯定虎杖悠仁還要繼續說什麼,而那些話會讓她無地自容。
於是不等對方先開口,被自己無端的預想所擊潰的家夥將臉死死地邁到圍巾裡,崩潰地大喊:“因為你這個家夥實在是太令人討厭了!”
虎杖悠仁一愣,雖然有心理準備,但不免有些沮喪,像一隻濕漉漉的大狗垂頭喪氣起來。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聲音低落:“那要怎麼做才能不那樣討厭我呢?”
早見結衣有些泄氣,她覺得自己積攢了好久的勇氣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般不爽。但話開口了就好繼續下去了。
“我不喜歡彆人和我身體接觸。我也不喜歡彆人把我當做需要照顧的家夥看待。”她飛快地說。
虎杖悠仁聽得很仔細,把女孩子飛快咕嚕出來的兩句話在心裡翻來覆去地讀了幾遍,隻差沒有一個字一個字地拆分出來做閱讀理解。
——不喜歡彆人和她身體接觸。
糟糕,從剛剛見麵開始他就總是把結衣捧在自己的手心。
——不喜歡彆人把她當做需要保護的人。
啊,他好像也變成了自說自話的家夥。
總之——
完全搞砸了嘛。
虎杖悠仁反思著自己,臉蛋一點點鼓起來,很是懊惱。
不過現在,他覺得自己應當是明白了早見結衣的意思,於是鄭重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和自己的守護甜心相處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他就像急切希望得到老師表揚的學生一樣,一聽到問題就急切地舉手,結果說出來的答案因為缺乏思考而和老師心目中的標準答案風馬牛不相及。
但好在他的小甜心是一個寬容的性子,就算是虎杖悠仁做了好多她討厭的事情,她也沒有變成“壞蛋”。
“你知道就好!”她甕聲甕氣。
這似乎是一場理不直氣也壯的無理取鬨。
早見結衣的耳根子紅透了,她用手將臉和耳朵捂得緊緊的,感受到了遲來的羞憤。
她獨自消化了一會兒複雜的情緒,等到麵上的熱量稍微消散了點,才鼓起勇氣從圍巾抬起頭來,從後麵打量虎杖悠仁。
明明是被她無理取鬨了一頓,可虎杖悠仁似乎心情又莫名其妙好起來了,嘴唇勾著,眼睛裡又有了笑意。
早見結衣猶豫了一下,小聲地嘟囔了一句:“那你……有沒有討厭的?”
“什麼?”虎杖悠仁沒有聽清,重複了一次。
“我說——”早見結衣提起音量和勇氣,“你有沒有討厭的——!”
“就是,大家都說,要是想要沒有矛盾的話應該做到互相尊重……是這個意思,對吧?”明明是問句,她卻不等虎杖悠仁回答,自顧自地往後。
“所以,我告訴你我討厭什麼,相應的,你也應該……告訴我你討厭我做什麼吧?如果不說的話,我可是不會知道笨蛋是怎麼樣想的。”
虎杖悠仁沒說話。
早見結衣一頓,覺得自己好像也變成笨蛋了,於是又顛三倒四地用語言為自己找補:“啊,總之,就是,呃……”
越說越亂,早見結衣的思維邏輯已經要崩盤。她憤憤地一拳砸在圍巾上:“好了,我什麼都沒有說,你不要再說話了!”
虎杖悠仁本來是想說話的,可他聽著早見結衣氣呼呼的聲音和禁止他再說話的命令,一下子又把話憋在了嗓子裡。他看著昏暗的路燈下趨光的小飛蟲,忍不住偷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