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比一場全麵的勝利更振奮人心?蕾婭想,當然是她床底下裝滿銀幣的錢箱。
自從蕾婭掉進那個古老的深洞,治安局就在巡邏隊伍中加派了人手,沃裡安已經連續好幾周都沒有在家吃飯了。蕾婭聽說他們會在冰涼的土地上挖一個火坑,圍坐在一起烤幾個土豆果腹。
“甜心,你還記得你曾經問過我的問題嗎?關於裡奇城的印刷坊。”喬森用右手上的叉子叉起半塊蘿卜放進嘴裡,又用左手小指瘙著鼻下的胡須。
“當然記得,您不是說還在籌備嗎?”蕾婭嘴裡塞著一大塊牛肉餡餅,說話時含糊不清。
“當時是的,現在不是了。”喬森笑著搖了搖頭,“你能想象嗎?三個月的時間,裡奇城就有了新的印刷坊,好像是叫……佩洛姆印刷坊。”
“天呐,這是真的嗎?多麼美妙的一件事啊!這位佩洛姆老板一定是個極其注重效率的人。”蕾婭來不及咀嚼就匆忙地咽下滿嘴的肉餅,又喝下一大杯水清理著食道。
“聽說他是從瑞德曼斯來的。難以置信,一個王城來的老板,非富即貴啊。”喬森仰頭看向天花板,似乎在想象這位老板豪宅裡的房梁用的是否是名貴的桃花心木,燭台是否鑲了黃金。
絕好的機會。一台印刷機能產生的利潤絕對比一塊不能移動的舊木板要多。
蕾婭放下餐具,兩隻手臂交疊在桌子上,正襟危坐。她在腦海裡打著草稿,字斟句酌,企圖用最少的話語打動最固執的人。
“我能去看看嗎?我從來沒有去過裡奇城,也從來沒有見過印刷機。”她嘟著嘴懇求道。
“這……”剛才還口若懸河的喬森猶豫了,結結巴巴地看向艾琳諾。
“求您了。”蕾婭雙手合十,向艾琳諾撒著嬌。
“不行!”艾琳諾將叉子拍在桌麵上,“你的傷才好了沒多久,天氣那麼冷,你還敢出門?”
“我的傷早就好了,又沒有傷到骨頭。你們年年都要去裡奇城,為什麼不能帶我去一次?”蕾婭咬著下唇,試圖據理力爭。
“那你就等明年夏天吧。”艾琳諾決定不去看蕾婭那雙堅定的眼睛。
這怎麼能行?再不拓展業務的話,光靠布告欄那麼大點地她根本攢不夠出逃的錢,何況她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某天會死在哪個男女主手裡。
“不行,我現在就想去。”蕾婭壯誌昂揚地說道,“父親,我曾經和你說過,布告欄隻是個開始,我要做的事遠比這個大得多,你難道不想讓馬勒斯頓脫穎而出,成為第一個擁有報紙的小鎮嗎?”
喬森緊閉雙唇,再次將這個做惡人的任務拋給自己的妻子。而艾琳諾也沉默著,似乎隻要她不說話,蕾婭就無可奈何了。
但蕾婭顯示不是一個靠看眼色長大的孩子。她站了起來,將餐巾整齊地疊放在座位上。“如果你們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路費我自己出。”
“住口!”艾琳諾也跟著她站了起來,連她身後被陽光照出的巨大的影子都在表示強烈反對,“在沒有年長女性或男性陪同的情況下,你不能一個人出遠門。”
“我又不是去參加社交季!”蕾婭少見地提高了音量,與艾琳諾的爭吵讓她想起了現實生活中那個控製欲強到給她房間上鎖的母親,“我一個人能行!”
艾琳諾繞過半張桌子,直接來到蕾婭麵前,怒吼道:“我問你,你之前說和鎮民修複關係後會對你的婚事有所幫助,那些話都是不是都在騙我?你心裡本來就隻有你的那些文章,現在你還要辦什麼報紙。我告訴你,絕對不可能。你現在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在春天來臨那天結婚。”
“我在春天時結婚能得到什麼?”蕾婭仰著頭質疑道。
“一個愛你的丈夫,一個美滿的家庭,以及一個不用再為你操心的老母親!”艾琳諾理直氣壯地答道。
“我告訴您我會得到什麼,”蕾婭叫喊著跑出餐廳,將一條綠色的圍巾係在自己脖子上,“我隻會得到一個打壓我的丈夫,一個一地雞毛的家庭。至於您,我敢打賭,就算我嫁到大洋彼岸去,你也會因為我沒法給我那個長了巨大啤酒肚的丈夫織毛衣而劃著木筏穿洋而來為我操一輩子心!”
“你說什麼!蕾婭!”艾琳諾追著蕾婭來到門口,差點因為跑得太急而滑倒,聲音在半空中劈了個叉。
但她沒有抓到蕾婭,隻擁抱了一陣凜冽的寒風。
蕾婭氣憤地跑出家門,穿過一排石牆,躲過好幾個會立刻給艾琳諾彙報她行蹤的鄰居,來到恩杜爾河的河岸邊的一處空地。
她第一次看到有人進行驗巫就是在這裡。疑犯被綁住手腳拴上重物扔進水裡,浮起來的是女巫,沉下的去則是無辜者。
蕾婭譴責這樣愚昧的驗證方法。但這裡的人好像都覺得無罪淹死上天堂總好過有罪下地獄。
恩杜爾河上狂風呼號,尚未結冰的水麵咕咚作響,就像鬼魂的哭喊,吵得蕾婭頭疼,滿腔怒火更是讓她全身顫抖。
她裹緊外套,把手縮進袖子裡,又將臉藏在圍巾裡,不停地哈著氣。
“啊!哭不出來!”蕾婭用力擠了擠眼睛。
惱怒更勝委屈時流不出眼淚。她總是希望她的眼淚能化成值錢的珍珠,這樣無論何時她都願意慷慨地哭泣。
“蕾婭?”
她聽到有人在不遠處喚她的名字。
幻覺!蕾婭想,這麼冷的天誰會瘋到和她一樣跑來這裡。
“天呐,蕾婭,真的是你!”
那個聲音逐漸靠近,已經回旋在蕾婭頭頂。
她艱難地抬起頭,與一雙略帶渾濁的眸子對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