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婭接連到佩洛姆印刷坊蹲點五天,想抓住機會截住那位佩洛姆老板,但始終一無所獲。
蕾婭和丹尼來的頭兩天,那位接待員哈裡特還畢恭畢敬地給她端茶倒水。但到第三天時,就決定不再浪費接待室裡的熱水,隻給蕾婭他們兩杯涼水。等到了第五天時,就乾脆連招呼都不打了。
丹尼一直看不慣他們這樣粗魯無禮的作風。但蕾婭卻覺得他們的寬容度超乎自己的想象,因為他們一次都沒有提過要通知治安局。
第六天時,丹尼對佩洛姆印刷坊表示失望透頂。他在勸說蕾婭放棄無望後,一反常態地沒有選擇繼續跟在蕾婭屁股後麵打轉,而是轉身追隨梅麗爾的步伐,去了《裡奇新聞報》的報社乾起了見習記者。
蕾婭起初還覺得他終於有些骨氣去選擇自己要走的路了,結果沒過多久就聽說了莉莉絲應比徹爾夫人的要求每日都會去報社給梅麗爾送熱騰騰的午飯的消息,這才恍然大悟,將丹尼的心思了然於胸。
冬日天黑得總是很早,比徹爾家的馬車早已在佩洛姆印刷坊門口等候多時了。在看到哈裡特收拾好桌椅,穿上大衣,戴上軟帽後,蕾婭第十次守株待兔終於也宣告失敗了。
她長歎一口氣,盯著桌上那杯涼水看了好一陣,決定起身離開。
而就在她又把門上的鈴鐺弄得叮當響時,身後卻傳來一陣沉聲靜氣的女聲。
“這麼早就回去了?不再等等嗎?”
蕾婭回過頭,看到一個與她差不多高的中年婦女。她身形苗條卻十分結實,穿著一身褐色的粗麻長裙,腰上係一條白色圍布,彈力不足的布料讓她手臂上的肌肉若隱若現。她疲憊的眼裡透著敏捷,薄薄的嘴唇威懾力十足。
蕾婭認出了她是那天大喊“吃飯了”的女工,因為她頭上還帶著那條臟兮兮的頭巾。
“你們都關門了,難不成我還要在這裡過夜嗎?”蕾婭看著哈裡特吹滅的一根蠟燭,打了個寒顫,“那佩洛姆老板還沒見到,反倒自己先凍死了。”
“哦?你怎麼就敢肯定老板不會跟在我們後麵出來?”那名女工稍稍歪頭,俏皮地說道。
“那他來了嗎?”蕾婭問道。
“沒有。”那名女工答得很快,用一副惡作劇得逞的笑容看著蕾婭。
蕾婭撇了撇嘴,不再多言。她失望地走出門,接過喬伊斯帶來的一條圍巾,坐上馬車。
“小妹妹,”那名女工追了出來,敲了敲馬車的窗戶,“你想喝點酒嗎?我請客。”
蕾婭狐疑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條黃鼠狼,“為什麼?你們消遣我消遣得還不夠嗎?”
那名女工反手指了指身後,給出了一個不容拒絕的理由:“你不是想進我們印刷坊嗎?你陪我喝酒,說不定我能幫你呢?”
蕾婭心動了,她認為她第一天看到的這兩名女工一定有什麼過人的長處,否則絕不能在全是男人的印刷坊鶴立雞群。但她又不敢輕易答應,因為她更怕遇到人販子。
見蕾婭仍在遲疑,那名女工又開口道:“我知道一個好地方,那裡的酒是全裡奇城最好喝的酒。你不用擔心,可以讓你家的人跟著。”
蕾婭左思右想,看向喬伊斯:“喬伊斯先生,我們能晚一點回家嗎?”
喬伊斯偏頭看了眼那名女工。
喬伊斯的眼神本是最淩冽深邃的,但那名女工不露懼色,甚至還朝他拋了個媚眼。
“我會讓約翰先回家給老爺夫人報信,然後我陪您一起去,塔維斯小姐。”喬伊斯說道。
“謝謝您,喬伊斯先生。”蕾婭從喬伊斯沉穩的聲音裡感受到了安心。
蕾婭讓那名女工一起上了馬車。在車上,蕾婭知道了那名女工名叫卡羅爾,是佩洛姆印刷坊成立之初就在裡麵工作的印刷工。
蕾婭記性不差,對路線尤為敏感。雖然才來裡奇城沒多久,但什麼地方隻要去過一次,她都留有印象。
所以當卡羅爾指揮著馬車駛進卡薩街時,當她又一次想起自己與老鼠共度的那一晚時,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跳的砰砰聲。
“你住在這裡?”蕾婭無奈地問道。
卡羅爾斜眼瞧她一眼,說道:“我不能住在這裡嗎?”
“當然可以,我也在這裡住過一晚。”蕾婭看著窗外汙臟的街道說道。
“像你這樣的小姐,也會來這裡住嗎?”卡羅爾端看著蕾婭的衣裙和鞋子。
蕾婭感受到她的視線,扯著自己的裙子說道:“實不相瞞,我這身衣服是借的。要是穿我自己的衣服來,你們肯定會覺得我是鄉下來的土包子,那我第一天估計連印刷機的影子都見不到。”
“這裡大部分的人甚至一生都見不到這樣的衣裳,更彆說穿上了。”卡羅爾稍稍起身,敲了敲車廂前方的擋板,示意車夫停車,“從這裡開始你們家的馬車就過不去了,下車吧。”
卡羅爾帶著蕾婭和喬伊斯穿過兩條異常狹窄的街道,甚至連蕾婭這樣纖瘦的女人都要側身而過。幾戶人家微弱的燭光透過窗戶,淒慘地照在路麵染汙的白雪上。
蕾婭的步子越邁越小,心跳不自覺地加快,她開始害怕自己可能遇上了一個強盜團夥,他們派出卡羅爾將她誘導到此處,企圖抓住她換取贖金,或是要將她賣到煙花柳巷,又或者是要打斷她的手腳讓她在街上乞討。
她不僅會害了自己,還會害了前來保護她的喬伊斯,一個有錢人家的老管家顯然也是能替他們賺到錢的。
但事實證明她的想象力實在是過度豐富。
等他們走到小巷儘頭時,一聲巨響讓蕾婭宛若從夢中驚醒。
蕾婭不自覺地抬頭望去。那是一朵綻開的金紅色煙花,就像飛龍噴出的火焰,照亮了周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