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再好不過了,阿曼達,”阿不思看上去鬆了口氣,“你們家太大了,我真怕在裡麵迷路。”
阿曼達禮貌性的笑了兩聲,起身向樓上走去。到二樓時,她敲了敲了走廊左手邊的第一個房間,“卡米莉亞?”她的聲音很溫柔,但西弗勒斯卻從中聽出了些許不情願,“教授來看你了。”
“來了。”
屋內傳來一陣腳步聲,然後門被打開了,引入他眼簾的第一個就是卡米莉亞那張瘦的已經脫相了的臉,“您們好。”她很乖巧的打招呼。
“梅林。”西弗勒斯聽見了阿不思的喃喃自語。他知道他在感歎什麼。事實上,他也覺得很奇怪:卡米莉亞一直都很瘦,可現在也太瘦了些。
“那我就留您二位在這裡了,”阿曼達轉過頭看著二人說到,“午飯我已經讓家養小精靈準備好了,吃完了再走吧。”
“好的,謝謝您,”阿不思向她頷首致意。見阿曼達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他才轉向卡米莉亞,“我們倆可以進來嗎,卡米莉亞?”
“當然可以,”她敞開了房門。
西弗勒斯和阿不思一起走進了卡米莉亞的房間,幾乎在第一時間,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這個房間過於整潔乾淨,而且沒有任何裝飾物,隻保證了基本的舒適。
一個正常的十二歲小女孩應該會有很大的熱情去裝飾她的房間,膨脹式的彩花和彩帶以及帥氣的魁地奇球員海報理應貼的到處都是,這間房間更像是一個客房,而不是孩子的房間。
阿不思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俯下身,溫柔的詢問道:“卡米莉亞,這並不是你的房間,對嗎?”
卡米莉亞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這就是我的房間。”她說到。
謊言。西弗勒斯嘗試去看她的眼睛,可她一直低著頭。
“那你平時沒有裝飾房間的喜好嗎?”阿不思繼續循循善誘,“我就是一個房間裝飾愛好者,如果可以,我都想把糖果鑲嵌在校長辦公室的所有牆壁上。”
這倒不假。西弗勒斯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我沒有那樣的愛好,”卡米莉亞聳了聳肩,“您們是來檢查我的暑假作業的嗎?”
阿不思和他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他搖了搖頭,“暑假作業的事情留到開學再說。”他生硬的安慰道。
“我們是來幫助你的,卡米莉亞。”阿不思放輕了聲音。
聽到這句話,卡米莉亞很明顯的顫抖了一下,然後她抬起頭來,看著阿不思。
這個角度就夠了。
西弗勒斯瞬間用無聲咒施展了攝魂取念,可令他驚訝的是,幾乎是在進入卡米莉亞大腦的一瞬間,他就被一片茫然的空白包圍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可能會大腦封閉術。他立刻看向阿不思,後者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用攝魂取念入侵了她的大腦。幾秒鐘後,他瞥見了阿不思臉上一閃而過的驚異。
“我不需要什麼幫助,教授,”卡米莉亞的聲音適時響起,“我很安全。”
真正安全的人根本不會這樣強調,西弗勒斯咽了咽口水,開口問道,“你們家最近有出入什麼客人嗎,斯特林?”
卡米莉亞搖了搖頭,“沒有。”
感受到了魔力的波動,他看向阿不思,發現他正在用無聲咒檢測著什麼。頃刻間,西弗勒斯嗅到了一縷黑魔法的氣息,但隻是一瞬間,它便消失了。
他順著剛剛氣息波動的地方看去,發現那裡正是卡米莉亞的左手。
科爾文的話一瞬間回響在他的腦海裡:“我不知道這個事情重不重要,但我發現卡米莉亞和她的哥哥戴著相同的指環……”
他立刻看向卡米莉亞,“伸出你的左手,斯特林。”
卡米莉亞很順從的照做了,她的手指除了纖細得可怕以外,上麵沒有戴任何東西。
直覺驅使著他問出了問題,“斯特林,你的哥哥也在家嗎?”
卡米莉亞的臉色瞬間變差了許多,“他在。”
知道自己找對了方向,他繼續問道,“我們可以去看看他嗎?”
是他嗎?
他相信卡米莉亞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卡米莉亞的眼眶瞬間變紅了,她沉默了很久後點了點頭。
“當然,”她的聲線顫抖得像一根剛演奏完的琴弦,“我想他一定很思念您,教授。”
阿不思適時從袍子裡拿出一顆糖遞給卡米莉亞,“我們一會兒來看你,卡米莉亞。”
“他住在閣樓裡!”
卡米莉亞突然喊道。
阿不思短暫的驚訝了一下,“閣樓嗎?”
“他喜歡在衣櫃裡,”卡米莉亞飛快的說著,眼睛直直的盯著阿不思,“他喜歡在衣櫃裡藏著,他喜歡和彆人躲貓貓。”
阿不思消化了一下信息,然後向她點了點頭,“我們知道了。”
他們離開了房間,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西弗勒斯清晰的聽到了卡米莉亞的抽泣。
“那我們先去找安德烈?”他看向身邊的老者。
“我想,若真像卡米莉亞所表述出來的那樣,或許我們應該先去看看閣樓,”阿不思頓了頓,“以防安德烈做了些手腳。”
他點點頭,向樓上走去。宅邸足足有六層,閣樓是六樓的一個小二層,勉強能被稱作第七層。西弗勒斯走上最後一層樓梯時十分小心翼翼,以防這些年老失修的木板會突然斷裂,但所幸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他打開通往閣樓的房門,引入眼簾的是一扇落地窗,以及滿地的牛皮紙,有書寫過的,也有空白的紙張。有的紙張上還印上了鞋印,西弗勒斯觀察了一下,發現那些尺寸顯然不可能是卡米莉亞的。
“我想,安德烈已經來過這裡了。”他悶悶的說到。
“我想也是,”阿不思歎了口氣,向衣櫃走去。西弗勒斯打量了一下閣樓的環境,發現大部分家具都沒有蒙灰,床上的被褥也是新的,連床簾都一塵不染。
他打開了房門左側的一個小門,一個小型盥洗室出現在他的眼前。他走進去試了試水龍頭:非常好用,沒有一點陳舊腐朽的痕跡。
“西弗勒斯?”衣櫃那邊傳來阿不思的呼喚。
他“嗯”了一聲,走過去,看見阿不思正對著打開的衣櫃出神。
“有什麼問題嗎?”他感到有些奇怪。在他看來,這是再普通不過的衣櫃罷了。
“這裡有魔法使用的痕跡。”
阿不思說著,抬起手,按了按衣櫃的內壁,那層石頭隔板紋絲不動。
西弗勒斯聽他這樣說,也反應過來了異常之處:整個閣樓都是木質的,包括所有牆壁,地板和屋頂。為什麼在衣櫃內部會平白出現一層石頭隔板?
阿不思齊敲了敲衣櫃石頭隔板,又敲了敲其他牆壁,然後說到,“這裡是空心的。”
西弗勒斯用魔力檢測了一下四周,發現確實如此:那塊石頭隔板背後是空的。
“要炸開嗎?”他舉起了魔杖,看向阿不思。
阿不思搖了搖頭,“我們還在做客,西弗勒斯。”
他聽罷,放下了魔杖。
“我想現在我們可以去找一下安德烈了,”阿不思關上了衣櫃門,“我相信,這個房間肯定不像卡米莉亞所說的那樣,是他哥哥的房間。”
肯定不是。西弗勒斯在心中附和。剛剛檢查床鋪的時候,他看見枕頭邊放了一件女士睡衣。再結合這種無灰的環境,他已經推斷出了是誰住在閣樓裡。
“為什麼呢?”他忍不住問道,“卡米莉亞不是斯特林夫人親生的嗎?”
阿不思聽到他的問題之後,還有些驚訝,“我以為你知道的,兩年前的那件事情幾乎人儘皆知。”
“什麼事情?”
阿不思不敢相信的盯著他看了好久,“你從來不聽八卦嗎,西弗勒斯?”
他有些無語的抽了抽嘴角,“我不做無用的事情。”
“有時道聽途說也能帶來很多信息,西弗勒斯,”阿不思無奈的縷了縷胡子,“當時的傳聞大概是說,卡米莉亞和安德烈在閣樓裡打鬨,結果安德烈失足墜樓,傷的很重,差點沒了命。斯特林夫人從此便不太喜歡和卡米莉亞相處了。”
西弗勒斯很快的指出疑點,“雖然七層樓也算比較高,但怎麼可能會重傷一個巫師?何況兩年前,安德烈應該已經有了自保能力,他那麼聰明,沒有他學不會的東西。”
“這也是我當時想到的疑點,”阿不思點了點頭,“即便當年斯特林夫人的確采用了莊園保護咒,剝奪了巫師使用魔法的能力,但這應該也隻針對來訪者,不針對斯特林血脈才對,這種效果用一個小小的血契就可以做到,我不相信斯特林夫人做不到。”
“就算退一萬步假設,斯特林夫人當時設置的魔咒並沒有針對性,但如今,我相信你我都已經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在宅邸範圍內可以使用魔法,”西弗勒斯皺了皺眉,“但這有沒有可能是斯特林夫人為了確保以後不再出這樣的差錯,而選擇了取消保護咒語?”
“兩個小孩打架導致墜樓是小概率事件,歹徒闖入莊園劫持孩子威脅斯特林夫人是大概率事件。如果從一開始斯特林夫人就想到了要設置保護咒語,那她就不可能為了保全小概率事件而犧牲大概率事件。”
“那她為什麼不設置保護咒語,”西弗勒斯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明明知道自己家族的產業太大會引來不少麻煩……”
“我剛剛檢測了一下,斯特林夫人設置的保護咒語是針對惡咒觸發的類型,”阿不思用衣袖擦試了一下半月形眼鏡,“如果被檢測到惡意,用來防護的所有咒語都會立即觸發,這其中還包含一些攻擊類咒語呢。”
“進攻是最好的防守。”西弗勒斯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但會不會,最開始斯特林夫人選擇的保護措施是禁止魔法使用,而後麵改成了這樣呢?”
“當然也有些道理,這樣一來,當年的事情就純屬意外了。不過,如果阿曼達從來都沒有改變過防護咒語,那我們就發現了一個罕見的情況。”阿不思的眼神罕見的變得犀利起來。
“卡米莉亞確實對安德烈做了什麼馬腳,但卻並非出於惡意。”他想了想剛剛阿不思的總結,得出了結論。
阿不思歎了口氣,走出閣樓後,示意他跟上來,“這樣的話,卡米莉亞身上,就可能存在一些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神秘力量。”
他們走下了樓,路過卡米莉亞房間時,正好撞上了家養小精靈把飯菜放在她的房間門口。看見他們二人,小精靈深深的鞠了一躬,“先生們,午飯已經準備好了。”
“卡米莉亞不和我們一起用餐嗎?”阿不思有些驚訝。
小精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身下了樓,“請儘快到一樓用餐,先生們。”
他看了一眼阿不思,後者似乎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徑直下了樓梯。在到達一樓後,他們看見了正在樓梯欄杆旁的貴妃椅上坐著的阿曼達,“您們來了?”她和上了手中的小說,西弗勒斯注意到那是一本麻瓜小說,“請跟我一起去用餐吧。”
“安德烈在家嗎,阿曼達?”阿不思問道,“剛剛我和西弗勒斯溜達了一圈,都沒看見他呢。”
“他早就在餐廳等著了,”阿曼達帶著他們走到走廊的儘頭,然後打開了大門,映入眼簾的是金碧輝煌的餐廳,“你們可以在午飯上好好敘舊。”
西弗勒斯進餐廳的一瞬間,就看見了站在餐桌旁帶著得體微笑的安德烈。許久不見,他不得不說安德烈似乎改變了許多。
在安德烈最開始入學的時候,他記得他總是陰沉著臉,不喜歡和其他人交流,但成績十分優異,他便沒過多糾結此事,隻當這是學生的性格問題。
在安德烈二年級的時候,他明顯變得開朗了一些,一年級他幾乎不在假期回家,二年級卻對放假十分向往,問過他好幾次學校的放假安排。再次傳來安德烈的消息,安德烈就已經轉學了,阿曼達給出的解釋是“生了一場大病”。
“兩位教授好,”他向二人微微欠身,然後挪動了兩個椅子方便他們坐下,“許久不見,甚是想念。”
幾年不見,安德烈已經像一位合格的翩翩公子了。他想著,邊向他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邊在他剛剛挪動的椅子落座。
“我們都很想念你,安德烈,”阿不思坐下後,用關切的目光注視著他,“當年你轉校的消息讓許多教授都非常難過,你是一位絕對的人才……現在你的病好了嗎?”
聽到這句話,西弗勒斯注意到安德烈的眼底閃過一絲恐懼和無奈,“好多了,謝謝二位關心。”他露出一個堪稱虛弱的微笑,這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一種脆弱的美感。
“那再好不過了,”阿不思看上去鬆了口氣,“在德姆斯特朗那邊的生活如何?”
“相當不錯,”安德烈重新露出了得體的笑臉,“但我還是會時不時想起在霍格沃茨的生活。”
“那我覺得,想要重返霍格沃茨,也並非一件難事,”阿不思順著他的話接下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魔法部最近正在商量一個大事……如果決策不變的話,或許在兩年後,你有機會再來霍格沃茨上一年學呢。”
西弗勒斯注意到,安德烈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第一反應是一種令人驚懼的興奮,但他很快的把自己的情緒切換成了遺憾,“那到時候再看吧,教授。”
他們一起陷入了沉默,開始享用午餐。午餐是鮭魚和沙拉,西弗勒斯並不太喜歡這種食物,隻是禮貌性的嘗了幾口,反觀阿不思,他倒是吃的很開心,隻不過好像被魚刺卡了幾次。
“我一直以為鮭魚是沒有刺的,”當第三次被卡了喉嚨後,阿不思挑起了話題,“這也許就是為了提醒我們,在吃掉什麼之前,都應該了解它們的屬性,否則很有可能被反將一軍。”
安德烈笑了兩聲,“它已經是您的囊中之物了,什麼樣的反抗都處於您的掌握之內。”
“可它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在我的食管或者喉嚨上狠狠的來一下,這會讓我受傷,還有可能讓我會喪命。”
安德烈偏了偏腦袋,“因為一根魚刺而喪命?這對巫師來說也未免太過誇張了些。”
“死亡總會來臨得讓人出乎意料,”阿不思笑了笑,向他展示了一下剛剛他在剩下的魚肉裡發現的第四根刺,“而且一切微小的傷害都會留下痕跡。事實上,世間的一切都會留下痕跡,包括魔法。”
安德烈看上去很不解,“魔法?”
“沒錯,”阿不思點了點頭,“魔法總是會留下痕跡,順著蛛絲馬跡向前,你就能找到真相。”
在阿不思說這句話的時候,西弗勒斯一直盯著安德烈的一舉一動。可惜的是,他沒找到一絲痕跡講述的是安德烈的心虛。在他的臉上和眼睛裡,他隻看見了好奇和平靜。
飯後他走到了阿不思身邊,“他要麼跟卡米莉亞的事情無關,要麼就是個偽裝能力極強的變態。”
阿不思沒有接話。良久的沉默之後,他看向西弗勒斯,“當時去卡米莉亞房間的時候,你有看見她身上明顯的傷痕嗎?”
西弗勒斯歎了口氣,“她好得很。甚至連黑魔法都沒對她的健康狀況造成傷害。”
“那她那麼瘦……”
“應該就是因為沒吃飯。”
阿不思看向了樓梯間,又看了一眼在大門口等待他們的阿曼達,“我們隻能回去了。”
“那這件事情……”
“接下來,我想你或許可以幫我問問,博金博克店是否在最近有出售一對被黑魔法詛咒的指環。”
“那卡米莉亞呢,”他皺起了眉毛,“我們難道不需要對她進行什麼保護或者轉移……”
“而我們該以什麼樣的理由這麼做呢?”阿不思難得的打斷了他,“僅僅因為卡米莉亞的一麵之詞,和對安德烈的揣測嗎?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之前,一切都是空口無憑,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看著阿不思向大門口走去,阿曼達早就在大門前等候了良久,在看見他過來的那一瞬間露出了微笑,“要走了嗎?”
“我想是的,”阿不思的聲音聽上去還是很親切,“非常有意義的一次家訪,期待在霍格沃茨再見到卡米莉亞。”
“讓我們期待九月。”阿曼達點了點頭。
“西弗勒斯?”阿不思轉過頭來看著他,“我們該離開了。”
他抬起頭,最後看了一眼樓梯。
但若是他們的揣測是正確的呢?
西弗勒斯抬起頭來捏了捏太陽穴,努力把這個念頭趕出腦海。
“好。”他回應道,向阿不思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