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莉亞打開了落地窗,然後在窗子邊框上坐下,微風輕撫過她的臉頰,她閉上了眼睛,儘情享受著撲麵而來的薔薇香味。
她尤為偏愛清晨的薔薇,帶著露水和沁人的涼意,深色的花瓣似乎也都變成了透明的精雕玻璃,在晨曦來臨之際被映襯的熠熠生輝。
尼克勞斯離開的那個清晨也是這樣的平靜且無人問津,他離開的事情似乎除了母親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但她看見了。
在她清晨時分她打開了窗子,把腿伸出窗外的那一刻,她看見了他的身影。
他緩緩踱步到了鐵門處,然後仰起頭來,打量了一會兒日出,奶油色的晨曦給他深棕色的長發鍍上了一層金邊,將他的臉襯托的更加英俊,他那有些泛白的睫毛在陽光下幾乎是呈現透明的珠光色澤。
他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從外套兜裡拿出一包煙,然後抽出一根點燃,橘黃色的火星子閃爍了一下又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儘的嫋嫋白煙。
突然,他像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抬起了頭,鈷藍色的眼睛看向了閣樓的落地窗。
她在那一瞬間直起了身子,努力的想要透過繚繞的煙霧看清他臉上的神色,他卻在同時轉過身去,打開了鐵門,然後消失不見了。
她記不得當時的花香味是不是也帶了清晨露珠的味道,也記不清她在窗邊坐了多久,“尼克勞斯沒有向我道彆。”她隻記得這一件事了。
在那之後大概過了幾天,他寄過來了一封信,是妮可給她捎上來的。大概有兩三句話,與其說是信還不如說是便條,字跡飄逸而大氣,她拆開信封時手都在顫抖。
“致卡米莉亞-斯特林,”她在心中默念內容,“黑暗的儘頭是一片光明,戰勝恐懼後,你將會所向披靡。”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回想起了那天他看見櫃子裡藏著的通道時,眼眸裡的深色和柔軟的發絲,以及他想要走下去時的毅然決然。
“彆去,彆去……”她知道尼克勞斯很厲害,他一定是一個法力高強的巫師,但她舍不得他受傷,而他一定會的。
因為他的對手是一個不要命的瘋子。
“你會死的,你會死……”那是自從九歲後她第一次想要哭泣。
他停下了腳步,從櫃子裡鑽出來,然後關上櫃門,一遍一遍的往上麵施展禁錮魔咒和封鎖魔咒。
“怪物進不來了,”在完成這一係列動作後,他安撫似的衝她微笑了一下,儘管那微笑看起來有些僵硬,並不似平時那般溫潤如玉,“你安全了,卡米莉亞。”
她望著那張紙條,嘴唇微啟,然後顫抖起來,紙條順著她指尖滑落,與地上刻意擺放的牛皮紙融為一體。
“小姐。”
她打了個寒顫,從記憶裡回過神來,轉向門口,看見了手上不知道拿的什麼東西的妮可,“夫人讓您換上這個去書房找她。”
她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向妮可走去,妮可順從的彎下腰,把衣物獻給了她。
這是一套相當日常的外出服,簡直就是英倫學院風標準套裝:白襯衫短袖,高腰直筒格子裙,卡其色風衣外套,她幾乎能想象自己穿著這一身再踩一雙馬丁靴的樣子。
衣服布料很好,價格肯定很昂貴。為什麼母親要讓她穿這樣的衣服?她有些不解。
約莫五分鐘後,她穿戴整齊的站在了書房門口。在伸出手來準備敲門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些躊躇。
算起來,這還是兩年以來阿曼達第一次要求與她正麵談話呢!
喜悅和恐懼一齊占據了她的內心,奇異的情感讓她瞬間不知所措了起來,她趕忙用手抓了抓頭發,幸好她昨天洗了頭,她正暗自慶幸著,書房的門突然打開了。
“你在門口乾什麼呢?”阿曼達正臥在貴妃椅上看報紙,說完話後抬眼看了一會兒她,又把視線挪回了報紙上。
“走到茶幾邊上,然後站在那裡不要動,不要發出任何聲音,我不想聽見你的聲音,你隻需要記住我說的話就行了。”
她懸著的一顆心一下子放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控製的失落感。
沒事,卡米莉亞,你知道這是最好的情況了,她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按著她的指令站好。
“十一點鐘列車會出發,帶你去霍格沃茨,”阿曼達的眼睛隨著印刷的黑色字體挪動著,她無法看清她眼底的神色。
“妮可昨天晚上已經幫你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包括上學需要的衣物,魔杖在箱子內側,用盒子裝好了,我會送你去車站,之後,我會把你交給盧修斯-馬爾福還有他的妻子,他的兒子會帶著你一起上車。”
她頓了頓,呷了一口茶,又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
“現在是早上九點半,他們應該會在10點半左右到車站,我們還有一些事情要好好談論一下。你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打扮自己,或者給箱子裡添點東西。順帶說一句,如果我是你,我會洗一下頭,你的頭發看上去太亂了。”
她說完後示意她出去,她僵硬的點了一下頭,然後向門外走去。
前腳剛踏出書房門,後麵又傳來了阿曼達的聲音,“彆再讓我聽見你晚上在樓梯間走上走下,”她的語調平靜,卻字字冰冷,“再有下次,你就永遠不要住在這裡了。”
她顫抖的向她行了個禮,然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在穿過起居室時,她瞥見了安德烈的身影,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加快了腳步向樓上奔去。
到達閣樓時,她縱身一躍跳到了床上,去翻看牆上的掛曆:九月一日。她終於要離開這裡了!
卡米莉亞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脫掉身上的衣服後,她披著浴巾跑進了盥洗室,洗手台前的鏡子裡映襯著她的模樣,她看了看鏡子,然後加深了臉上的笑容,露出了貝殼似的牙齒。
她從來沒有畫過這麼長的時間去泡澡,洗漱,在過去的這幾天,她幾乎從來不清潔身體,因為根本沒人關注她洗不洗漱。
閣樓雖然陳舊且容易積攢灰塵,但這裡幾乎具備了所有她需要的東西,例如奇奇怪怪的魔法書,包括母親上學時的課本和老一輩的斯特林們堆積在這裡的。
已經很多年沒人打開過這些書了,書頁脆弱得像是初冬時期在河麵上結的浮冰,她每次翻開它們的時候都格外小心翼翼。
當然,還有盥洗室和臥室,她甚至騰出了一小塊地方作為她的活動室——儘管她幾乎從來不去那裡。
說實話,洗完澡後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時,卡米莉亞還有那麼一點驚訝,或許是因為心情的愉悅影響了氣色,她看上去比平時要好看很多。
把頭發吹乾,再次穿好衣服,並檢查了一下行李箱有沒有遺漏的東西(她想了又想,還是把尼克勞斯給她的紙條和一件平時她必須抱著才能入眠的針織羊毛外套塞了進去,然後把魔杖取出來,裝進了風衣兜裡)後,已經差不多過了四十五分鐘。
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第五次站在了穿衣鏡麵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影。
儘管這一身衣服已經很合身了,穿在她身上還是顯得奇怪,感覺她整個人像是被硬塞進這套衣服裡的一樣。
恐慌開始緩慢的從胃部蔓延至全身,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才能忍住想要把這身衣服撕碎的衝動。
“這身很好看。”
她驚恐的回過頭來,看見安德烈似笑非笑的靠在門框上看著她。
她下意識的就開始往落地窗跑去:打開,深呼吸,然後跳下去……這樣的想法幾乎已經在她的腦海裡形成了條件反射。
“站住。”
她沒有理會安德烈的警告,而是更加用力的去摳昨天關上的月牙鎖。
馬上就可以摳開了,她看著自己的手顫抖得愈發厲害,馬上,馬上離開,馬上……
安德烈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反應,一點也不慌張,“你知道這會惹來很多麻煩,”他慢條斯理的說到。
她咬著牙,繼續扣著鎖扣。
“而去霍格沃茨的列車隻有今天早上這一班,錯過了,母親是絕對不可能送你過去的。”他說完,咧開了嘴角。
“你難道不想去霍格沃茨嗎?”
她聽著,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可手還是抖得厲害,即使她張開嘴用力咬虎口也不能讓它停止顫抖。
“過來,坐到我前麵,”他走到她的床邊坐下,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黑色的發圈,“我幫你編辮子。”
她咬緊了下唇,聽話的在他麵前坐下,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但在安德烈修長的手指碰到她的發絲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嗚咽了一聲。
“我又沒有欺負你。”安德烈有些無奈的說著,給她的頭發分好了縷兒,“在德姆斯特朗的時候,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歡編這種辮子,但她們都沒有你漂亮。”
她顫抖著,努力將所有聲音都壓進嗓子眼兒裡。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編好了辮子,把她拉了起來,帶著她來到穿衣鏡前。
鏡子裡的她發型完美,服飾高級,臉卻白得像一張紙,上唇青紫,下唇像是快要被咬破似的一片殷紅。
“簡直堪稱完美,不是嗎?”他的語氣裡流露出一絲驕傲,她忍著不適,跟著點了點頭。
“祝你開學愉快,記住,上學時不要和帕金森還有格林格拉斯家的姑娘們走的太近,她們眼裡隻有男孩,上學要以學業為主。”
他說完,在她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個輕吻。
她像是被火燙了一下似的推開安德烈,然後衝進盥洗室裡鎖上了門。
卡米莉亞打開水龍頭,一遍又一遍的清洗剛剛安德烈嘴唇觸碰過的地方,直到把那一塊皮膚搓掉後她才停了下來。
門外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她怒不可遏的打開門,卻發現安德烈已經不見了蹤影。
“小姐,”露西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夫人叫您去大門口等她。”
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將行李箱遞給了露西,露西打了個響指,向樓下走去,行李箱緩慢的漂浮起來,在它身旁與它一起移動著。
她們花了大概十多分鐘才走到了大門口,她記得上次尼克勞斯帶她從森林那邊抄的近道,比這快了起碼三分鐘。
到達大門口時,離約定時間還差一分鐘,遠處傳來車輪與地麵碰撞發出的聲響,她定睛一看,原來是母親的馬車。
怪不得剛才露西沒有帶她去馬廄騎馬過來,原來是因為阿曼達要使用馬車的緣故。
白馬嘶鳴了一聲,然後停住了腳步,馬車的左側門打開,身著暗紅色長裙,帶著黑絲麵罩的阿曼達優雅輕盈的跳了下來。
露西把漂浮著的行李箱放在地上,遞給了卡米莉亞,然後向阿曼達鞠了一躬,為她拉開了鐵門。
阿曼達仰首走了出去,然後轉過身,向卡米莉亞伸出一隻手,“握緊我的手。”她不慌不忙的說到。
她愣了一下,然後戰戰兢兢的回握,幾乎是在她的指尖接觸到阿曼達的那一刹那,她就感覺自己的肚皮被扯了一下,再等她站穩時,她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一個裝修華麗的公共廁所裡。
“跟緊點,”阿曼達推開了廁所門,向外走去,“我可不想一會兒還要用麻瓜的尋人廣播尋找你的下落。”
廣播?那是什麼?
她踉蹌了一下,疑惑的跟在阿曼達身後,把箱子拉得飛快。
阿曼達快步走到了第九站台與第十站台之間的一堵牆前麵,突然停下了腳步,卡米莉亞趕忙刹車,卻還是險些撞上了她。
“我隻會送你一次。”阿曼達的眼睛裡毫無感情波動,“所以記住怎麼走的。”
卡米莉亞看著她提裙走向那堵牆,一個衣著行為都彬彬有禮的麻瓜男人卻突然打斷了她。
“打擾一下,”那人行了一個標準的脫帽禮,“請問您能把您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嗎?”
阿曼達顯然沒有預料到這個情況,蔚藍色眼睛裡閃過一絲尷尬的神色,“我已經有家室了。”她抬起左手,好讓他看見她無名指上的婚戒。
“噢,”那個男人很失望的向她再次行了個禮,“抱歉。”
阿曼達皺著眉頭看著那個男人離開,然後一閃身走進了了牆裡。
卡米莉亞驚訝的睜大眼睛:就在前幾秒鐘,令她最驚訝的事情還是“廣播”“電話號碼”這些詞彙,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鼓起勇氣,拉著箱子向那堵牆走去,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打了個寒顫,但接下來映入眼簾的光明景象讓她如獲珍寶。
這是另外一個充滿著魔法氣息的火車站,宛若蕭條季節的對角巷,雖然因為時間的關係,人很少,列車也還沒有進站,但這並不妨礙她感到驚喜。
貓頭鷹隨意的在站台飛翔,同樣飛舞的還有一些高年級學生用魔法變出來的千紙鶴,一些情侶在站台打情賣俏,另外的一些家庭則神情激動,難掩喜悅之情。
“盧修斯。”阿曼達伸出手背,笑著招呼麵前的男人,卡米莉亞這才注意到那個銀發男人的存在。
男人身材高大,鼻子有些鷹鉤,眼窩深邃,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傲慢,卻在看見阿曼達時收斂了許多。
“斯特林夫人。”他微微彎腰,親吻了一下阿曼達的手背。
“這是我的女兒,一會兒就麻煩你和納西莎照顧一下她了,”阿曼達笑著把卡米莉亞攬了過來。
卡米莉亞驚訝的瞪圓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
“卡蜜,向馬爾福先生和太太問好。”阿曼達的聲音溫柔,卻帶著些許命令的腔調。
她趕忙站直了身子,“您們好。”
盧修斯身後的那個女人微微頷首,被稱作盧修斯的男人假惺惺的笑了起來。
“您的女兒真可愛,”他邊讚美著,邊把身旁的一個男孩推了出來,“這是我的兒子,德拉科-馬爾福,我相信你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那個孩子大約比她高半個頭,鴿子灰色的眸子裡跟他的父親一樣寫滿了傲慢,“德拉科-馬爾福,”他伸出手來,語氣與一個小老頭子無異,“很高興認識你。”
“卡米莉亞-斯特林,”她忍住不適感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我也是。”
“為什麼不帶著你的新朋友去邊上玩一會兒呢,德拉科?”
盧修斯假裝親切的轉過頭去,指著天空上飛舞的紙鶴,“看啊,那些多……”他正說著,一個千紙鶴就飛到了他身上,可他卻厭惡的抖了抖袍子,“多漂亮。”
“好的,父親。”德拉科有些嚴肅的回應著,拉起卡米莉亞的手就往車站另一邊走去。
她下意識的掙脫了他的手,德拉科回頭不解的看了她一眼,還是向那個地方走了。
“好了,我想現在我們可以談論……”盧修斯的聲音在她身後漸行漸遠。
她眨眨眼睛,看著德拉科坐在了一個公共休息長凳上,她想了想,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本來我父親是不會讓我坐這些椅子的,上麵總是粘著各種血統的人的氣味。”她看著那個男孩皺起了眉頭。
“要是說斯特林夫人坐過這樣的椅子,那我會覺得很榮幸能坐在她坐過的椅子上,但要是什麼血統低劣的泥巴中,或者是純血敗類坐過的話……”
他一下子又皺起了鼻子,現在他的臉就像剛剛出生的嬰兒那樣褶皺不斷了。
“但我實在是太累了,等我去了斯萊特林的寢室再洗一下我的袍子吧。”
卡米莉亞有些驚訝,“為什麼你知道你一定能進斯萊特林?”
“血統,”他驕傲的勾起了嘴角,“所有純血巫師一般都是斯萊特林的,因為我們純粹,我們天賦異凜。”
他說完,反問到,“難道你不想進斯萊特林嗎?”
她聳了聳肩,“我想去拉文克勞。”她誠實的說到。
德拉科很驚愕的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
“但你會進斯萊特林的,斯特林,”他的語調裡有一絲幸災樂禍的成分,讓她聽起來有些不舒服。
“你的母親,你的哥哥都是斯萊特林的,而且你哥哥還是一個在斯萊特林裡備受尊重的人才,他轉學的消息讓很多教授和同學都感到惋惜呢。”
她在聽到“哥哥”這個詞彙時有些不受控製的抖了一下,德拉科明顯被嚇了一跳,“怎麼了,斯特林?你為什麼突然開始冒冷汗了?”
她極力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沒什麼,就是有點冷。”
德拉科看上去並沒有懷疑這個奇怪的理由,“也是,”他自顧自的說到,“都說很瘦的人很怕冷,你都快瘦成陰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