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莉亞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落了座。酒吧裡的人很少,除了他們兩個,外加一個櫃台老板,就沒有其他人的存在了。
他在進門前就給自己和卡米莉亞用了隱身咒,所以當一向熱情的湯姆沒有對他們的到來做出反應的時候,他就知道魔咒起作用了。
他低頭去看卡米莉亞,發現她在目不轉睛的盯著櫃台前的湯姆擦洗啤酒杯,便問道,“你有什麼想喝的嗎?”
卡米莉亞飛快的搖了搖頭。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表,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分半鐘,可他要見的人還是沒有到達地點,不過他並不十分著急:蕾切爾-斯文頓總是喜歡掐著最後的約定時間到達。
果然,在秒針即將指向整時刻的時候,外麵響起了一聲巨響,門在下一秒被推開,陽光照進了酒吧。
蒙麵的蕾切爾環顧了一下四周,在看見尼克勞斯的時候摘下了麵罩,帶著微笑向他們走來,“帶來我想要的金加隆了嗎?”她用手指扣了扣桌角。
尼克勞斯看了她一眼,“那你帶來我想要的消息了嗎?”
蕾切爾嗤笑了一聲,坐在了尼克勞斯的對麵,然後往身旁隨意施展了幾個閉耳塞聽咒。
“你知道現在的藏身點有多不好找,還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保護咒語,有些我從來沒有聽聞過,我還得去請教那些我這輩子都不想打交道的老巫師,然後忍受他們用渾濁的目光在我的胸上徘徊,而我甚至懷疑他們根本看不清楚我是男人還是女人……”
他不想聽蕾切爾的長篇大論,“所以說……”
“而且更不要提克萊門徳家族的勢力有多大,”蕾切爾無視了他的打岔,“他們雇傭的可是前一級傲羅來找尋你們兩個的下落,我已經很儘力的在與那個老頭子周旋了。”
聽完她的抱怨,他坐直了身體,兩手交叉平放在桌子上。
“我雇傭你可不是為了聽你的壞消息。”
說完這句話,尼克勞斯能明顯的感覺到身邊的小女孩往後縮了縮。
他對此並不感到驚訝,也不害怕帶她出來的舉措會招惹什麼樣的麻煩,畢竟他的母親有阿曼達-斯特林的保護,卡米莉亞就算是察覺到了什麼,或是知道了這些事情,也是屬於他的掌控範圍以內的。
就算事情真的發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一個遺忘咒就能搞定一切。
“而我從不帶來壞消息。”蕾切爾粲然一笑,“新的地方我已經找好了,不過很遠,在以東那邊。這一次那個老蠢貨可能得花十年的時間才能找到你們的下落。”
尼克勞斯本想讓她再演一會兒戲,看她直接演到了結尾,有些意猶未儘的同時,他也隻能用最後的方法來一錘定音。
他從衣兜裡拿出來了那塊被做了手腳的翡翠寶石,然後攤開了手掌。“這個能抵債嗎?”他佯裝無知的問道。
蕾切爾撇了一眼,瞳孔猛地皺縮了一下,伸出手想要拿,但他先一步收緊了手指。
“但你還沒有告訴我怎麼去那裡。”他用另一隻空手扣住了蕾切爾剛剛想要拿著寶石的手。“沒有途徑也沒有金加隆,蕾切爾,我們說好的。”
蕾切爾的臉在他逐漸加大的力道下開始變得慘白,“我會親自帶你去,”她衝他繼續露出燦爛的笑容,不過這次的笑臉更像是強擠出來的,“到時候你再把傳家寶給我也行。”
尼克勞斯真沒想到她有這麼蠢。他本來準備了好幾個陷阱給她的,沒想到她第一個就上當了。不過這樣更好處理,他在心裡冷笑,在他處理她時,她甚至可能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被一點點逼向絕路。
畢竟這種事情可不能搞得人儘皆知。
“聽上去不錯。”他笑了,並沒有放開抓著她的手。
蕾切爾驚愕的看著他,臉在刹那間失去了血色。
“你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露餡兒的嗎?”他把她拉近了一些,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語。
“從很多地方。譬如你落座的方式,還有你身上衣物的價格,當然不是你的整套衣服,我知道你沒有這麼蠢,”見蕾切爾似乎想要打斷他,他補充到,“隻是一個東西,你的麵罩。既然提到了它,那我們就先從它說起。”
“上次我見你時,你帶著黑色的麵罩,因為很薄,質量不過關,透光性很好,同樣的時間,幾乎同樣的天氣下,我可以透過陽光看見你麵罩下的五官輪廓,然後你告訴我這是你新買的。
“那一次會麵,我交代了你任務,沒有預付你工資。”
他頓了頓,欣賞了一下蕾切爾臉上驚訝的表情,又繼續說到,“你的雇主隻有我一個,如果要乾好我給你的這份活,你將會沒有任何時間去購買衣物。
“當然,不排除你效率很高,忙裡偷閒買了個麵罩,不過你的麵罩是新的,才過兩個星期,哪裡需要更換?”
“更何況你給我乾活的原因就是因為你太窮了,連飯都吃不起,再加上你還是一個節儉的人……”他很遺憾的搖了搖頭,“蕾切爾,你幾乎是露出了所有的馬腳,瞎子都能看見你的破綻。”
“不是這樣……”
“噓,”他邊說著,邊用無聲咒語奪走了她的魔杖,更令人失望的事情發生了,他雇傭的“特工”居然在極度驚慌的情況下甚至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
“然後你接下來的行為就相當具有背叛者的典型性了,麵對我時你的膝蓋並沒有朝向我,而是朝向過道,說明你並不在乎與我的這次會麵,並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全身而退;施展閉耳塞聽咒時的姿態隨意,但你先前並不這樣,先前你總是很嚴謹……但讓我一錘定音的並非這些,而是這個。”
他展開手指,斯文頓家的傳家寶在他手掌中熠熠生輝。
然後,他把它握緊,再次展開手指時,裡麵的綠寶石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灰撲撲的石頭。
蕾切爾看著他手裡的石塊驚愕的張大了嘴。
“普通的障眼法而已,你居然沒看出一點端倪。”他歎了口氣,“作為斯文頓家族的私生女,作為一個不被認可的人,一個甚至沒有接受過正規魔法教育,是在荒山野嶺被啞炮保姆撫養長大的人,怎麼會見過斯文頓家族的傳家寶,又怎麼會知道它丟失了?”
蕾切爾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傳家寶遺失這件事情並沒有被刊登在預言家日報上,或者是其它的任何報紙上,甚至連二十八純血聖族裡都無人知曉此事。”
“知道這件事的,隻有克萊門德老先生,斯特林夫人和斯文頓夫婦,因為他們上周剛剛舉行了一次茶話會,斯文頓夫人生氣的在會上抱怨了幾句這件美物的遺失。”
他把兩人的魔杖放在一邊,然後用騰出來的手把她的腦袋摁在了桌上,她悶哼了一聲。
“告訴我吧,”他的眼裡寫滿了冷漠和輕蔑,“克萊門德家族給了你多少錢?還是說,老頭子拿走了斯文頓家族的傳家寶,告訴你隻要你出賣我,就把這個給你?”
蕾切爾見事情敗露,擠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
“他警告過我不要和你合作,”她的話語幾乎是從牙關子裡蹦出來的,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他聽,“他說,弑父者的內心最為冷漠狡猾……”
他微眯起眼睛,騰出扣著她手腕的手,拿起身邊蕾切爾的魔杖,靜靜的指著她說到,“阿瓦達索命。”
綠光乍現,蕾切爾張開嘴倒在了桌上,甚至沒來得及發出尖叫。
待綠光消失後,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意料之中的一無所獲。
突然間,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看向旁邊的卡米莉亞時,他才意識到,這個不過十一歲的小女孩居然沒有尖叫,也沒有流露出過分的恐懼。她看向蕾切爾的眼神甚至沒有過多的情感波動,這讓他有些許奇怪,“怎麼了,卡米莉亞?”
卡米莉亞這才緩過神,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這樣不會被發現嗎……”
他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湯姆,湯姆似乎也正看著他,但兩人隻對視了一小會兒,湯姆就轉過身去,繼續擦拭起他的酒瓶來了。
看來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隱身咒,“你難道沒有發現剛剛我們進來的時候,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嗎?”尼克勞斯提醒道。
看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他知道她聽明白了。
“我每次跟蕾切爾碰麵的時候,都會用隱身咒,防止克萊門德家的眼線知曉我的下落,但我的隱身咒是對她可見的,所以湯姆所看到的一切,都隻不過是她在自言自語罷了。”
他站起身,從外衣裡掏出一張紙放在桌上,然後把蕾切爾的魔杖放進了她自己手裡。
卡米莉亞似乎正在悄悄的打量著她信上的內容,他沒想著對她遮遮掩掩,直接向她解釋道,“這是之前我在她房間角落裡發現的自殺信。”
他在第一次見到蕾切爾時,她正在嘗試上吊,是他給了她一份工作和嶄新的生活,可最後她還是義無反顧的背叛了他。
這讓他感到非常不爽。
尼克勞斯打量了一下四周,隻發現了一扇開著的窗子,“先從這個窗子裡出去,”他對卡米莉亞說到。後者很聽話的點了點頭,把著窗戶扶手翻了出去,他也緊隨其後。
待兩人都站穩了腳跟,他便領著她來到一處比較隱蔽的地方,解除了他們身上的隱身咒。
接著,他領著卡米莉亞再次進入破釜酒吧,門吱嘎一聲開了,這次,老板湯姆很熱情的接待了他們,“歡迎,克萊門德先生,這位小姑娘是?”
“妹妹。”他簡短的說到,“我需要一個房間,隻住今天一天,有兩個單人床就行。”
“沒有問題。”湯姆對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瘮人的牙齒,然後,他開始在一個浸滿油漬的抽屜裡翻找起鑰匙來,“有什麼想喝的嗎?”
“一杯黃油啤酒,和一碗豆子湯,一起拿上來吧,”他說著,邊假裝無聊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看來你這裡的黃油啤酒越來越好了啊,”他笑著打趣,“那個客人都醉倒了呢。”
“奇怪,”湯姆皺了皺眉頭,邊將鑰匙遞給他邊說到,“我記得那個客人好像沒有點東西……”
他撇了撇嘴,假裝已經對這個情況失去了興趣,“豆子湯要熬熱一點,儘快端上來。”
“好。”湯姆向他鞠了一躬,然後打開櫃台門向蕾切爾走去。
他拉著卡米莉亞向樓上走去,邊走邊辨認著鑰匙上對應著的模糊的門牌號,“我今天要住在這裡嗎?”卡米莉亞的聲音聽上去很興奮,“不用回老宅嗎?”
這本就是尼克勞斯的計劃,隻是變故來得還有些突然。但好在蕾切爾是一個很乖的受害者,沒有給他留下棘手的麻煩。
他在對應的門牌號前停了下來,然後低下頭看了一眼卡米莉亞。
她的臉上染著興奮的紅暈,和剛剛聽見哥哥要回來時蒼白的麵色截然不同;紅色的眸子也呈現出一種閃閃發光的寶石質感,就像那天在奧利凡德店裡的那樣。
“這也是為了完成斯特林夫人交給我的任務,她不想讓你們離得太近……很開心嗎?”
她點了點頭,然後咯咯笑了兩聲,銀鈴似的,尼克勞斯忽然意識到,這似乎是他們在同一屋簷下的十幾天裡他第一次聽見她笑出聲。
看著她的笑容,他突然想起什麼,伸手將她的嘴角拉平,她似乎被扯得有些痛,睜著大眼睛不解的望著他。
“你剛剛所見到的,所聽到的,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他一字一頓的說到,“儘管蕾切爾背叛了我,但她說過的話都是真的。你沒有必要因為害怕我殺掉你而繼續裝作很喜歡我的樣子,如果你覺得很痛苦,我可以將你的這段記憶消除。”
她聽完了,也沒什麼反應,他直直的盯著她的瞳孔,沒有收縮的跡象,但她的臉倒是紅了些。
也許是被盯得有些害羞,她轉過了頭,大著膽子去拉他的小手指,“你對我很好,”她的語速很慢,“所以你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對的。”說完這些,她的臉頰又有了泛紅的跡象。
他聽畢,勾起了嘴角,剛想說些什麼,卻被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打斷了。
“好久不見啊,”
卡米莉亞臉上的血色在聽見這句話後瞬間消失殆儘,他直覺這聲音有些熟悉,轉過頭去,一個清俊瘦削的青年正站在走廊的儘頭,偏著腦袋對卡米莉亞微笑,但這微笑實在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我親愛的好妹妹。”
那個少年向他們倆走近了幾步,然後張開了雙臂。
“怎麼,”他的嘴角很尖銳,這讓他在笑起來時看上去既迷人又詭異,“好歹也有兩年沒見麵了,不跟我擁抱一下嗎?”
卡米莉亞全身都在顫抖,她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身體不受控製的往後退去。
少年見狀,誇張的歎了口氣,上前幾步,將卡米莉亞攬進懷裡,“真是的,”他邊說著,邊揉搓了一下她耳邊的卷發,“怎麼還是這麼害羞?這兩年我可想你了。”
卡米莉亞猛地推開他,她用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她把他推開以後,自己也不由得因為慣性而向後倒去。尼克勞斯眼疾手快的把她撈了起來,搶先少年一步。
“你是安德烈?斯特林?”他看了一眼安德烈伸出來的被冷落的雙手,有些警惕的問道。
“正是在下,”他挺直了身板,鴉羽般的眼睫在臥蠶上投射出一片陰鬱的陰影,“請問克萊門德學長為什麼和我的妹妹出現在這裡?”
他把“我的”二字咬的很重,尼克勞斯忍不住皺了皺眉,“你是德姆斯特朗的?”不過這也並不奇怪,要不然他怎麼會對他的聲音有印象。
安德烈沒有理會他的問題,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卡米莉亞,真是奇怪,金色的眼眸明明應該讓人感到親切溫暖,到他這裡就隻剩下了靜默和陰森。
“快過來,卡蜜,”他向卡米莉亞招了招手,“哥哥帶你回家。”
卡米莉亞向著尼克勞斯的方向一點點挪步,最終躲藏到了他的大衣後麵,他回頭看了一眼她,她也正用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然後,她幅度很小的搖了搖頭。
“很抱歉,我不能讓你這麼做,”尼克勞斯見狀,把卡米莉亞護在了身後,“你的母親命令我要讓你們兩人之間時刻保持距離,我畢竟還在斯特林家借住,可不能做讓家主失望的事情。”
有那麼一刹那,他幾乎覺得安德烈會在下一秒給他一個阿瓦達索命咒。“你已經做了讓我母親相當失望的事情了,”安德烈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指出,“你已經讓我們兩個碰麵了。”
“我並不知道你居然會出現在這裡,我以為你一到倫敦就會回家,”尼克勞斯儘量保持語調平穩沉寂,“如果我知道,我絕對不會帶著卡米莉亞來這裡。”
“我的確是打算一下火車就回家的,”他笑了笑,眼睛彎成了月牙,“但後來我又覺得,這主意並不怎麼樣,畢竟明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對我和卡蜜來說都相當重要的日子,對不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