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頭散發衣衫淩亂,慘淡不堪的麵容卻瞪著一雙充滿了血絲異常亢奮的大眼。她的手裡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從沈紫合身邊急切的穿了過去,周圍的氣流再次發生了變化。
天冷地凍的氣候,似乎是冰雪初融的季節。
寒冷讓沈紫合忍不住搓了搓單薄的臂膀。他隨著那女人走去的方向,推開了那扇斑駁的木門。
那是一個少年,光著腳,提著糞桶正站在梯子上往兩人高的大木桶裡倒糞水。
這是一個從小就沒有鞋穿的孩子,穿著單薄的衣裳,生活在妓院子裡最為汙穢肮臟的一角。昨天夜裡又犯了病的少年,今天的臉色慘白得可怕,這讓他原本就不討喜的摸樣裡更生出了幾分陰森的鬼氣。
“阿業,阿業……”女人端著手裡的湯藥,一見到少年就朝他撲了過去,二話不說就將他從梯子上拉下來,顧不得他手裡的糞桶砸在了地上,惡心的糞水灑了一地。
“阿娘,怎麼回事?”少年不明所以的任由他的母親將他摟在懷裡,感覺到娘親全身的肌肉都在發抖,明明是溫熱的身子,懷抱卻讓他涼進了骨頭縫子裡。
“娘……娘……”女人摟著少年的手,越收越緊讓少年感覺到了痛苦,開始掙紮了起來。這時候女人突然放開了他,開始將那碗湯藥堆到了少年的麵前。
這是一碗溢滿了肉香的藥湯,熬入了藥材,肉香中摻和著濃濃的藥味。女人將它堆在少年麵前,用那雙燃燒著烈火一般炙熱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他,對他說:“阿業,快,將它連著肉和湯趁熱喝了,快!”
少年迫於女人目光中滿是期待的壓力,這才小心翼翼的接過她遞過來的湯藥,低頭看了一眼碗裡的東西,一顆碩大的肉瘤漫著烏黑的湯藥靜靜的躺在了碗裡。
少年眉頭皺了一皺,“娘,這是什麼?”
“這是治病的湯藥啊,阿業啊,我跟你講……”女人說:“這是城東那個老神棍給的藥房,你娘我讓他白睡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討來的。說的是用心肝做藥引下的這湯藥,能治各種的心病,萬試萬靈呢。這豬心是娘昨晚上親手宰的,最是新鮮,和這些藥材一起燉了好幾個時辰呢。”
“來,快趁熱將它吃了。我的阿業,我可憐的兒子,你這天生的心病就要有救了。”
“東城的老神棍?”少年一愣,眼裡充滿了嫌惡:“你是說東城那個全身流膿連狗都日的乞丐?”
少年禿鷲一般的眼睛緊緊盯著女人,叫這女人沒有由來的一陣心慌:“哎呦,你這屁大的孩子懂什麼,快快,趁熱的將它吃了。”
少年仔細的審視了女人一番,這才戰戰兢兢的拿起了湯勺,輕輕的嘬了一口用豬心熬燉的湯藥,意外的發現這滋味竟有種無法形容的鮮美。
淺嘗了一口之後,少年的眼睛為之一亮,驚喜的喊道:“娘,這湯藥真好吃。”說完便不管不顧的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女人看著兒子狠狠撕咬著心肝,大口大口吞咽著湯汁的摸樣,嘴角不由得牽起了一絲慘淡的笑容。
她的身上還穿著昨夜裡殺豬時的衣裳,衣袖上濺滿了斑駁的血跡,早已凝結成了充滿了腥氣的暗黑色。
女人看著兒子吃了一會兒便從地上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這才走到了一邊的角落裡,伸手敲了敲其中一塊磚頭,搖了搖竟然能夠將它從中抽了出來,緊接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包東西……
沈紫合站在一旁想要看清楚那女人將什麼東西放了進去,卻奈何東西用手絹包裹了起來,隻能有意的多看了兩眼那個藏東西的地方。
剛剛想必是年少的李業第一次吃人心的情景,他的娘為了能治好他的心疾病勾引了東城的一名乞丐,得到了藥方之後,乞丐成為了李業碗裡的第一顆心臟。
沈紫合看過那些關於李業的卷宗,這個李業是他娘當年吃了藥卻沒有能夠流掉的野種,恐怕是當年藥物的原因影響了胎兒,一生下來就患有先天的心疾。
雖然他先天患有缺陷,影響了他的樣貌長得特彆醜陋,但是他的娘卻對他格外的愛護,不惜傾儘所有就為了能夠治好他的心疾。
大夫曾經斷言,這李業活不過成年,他的娘為了能治好他的心疾聽信了某個偏方,取下活人的心臟來作為藥引熬製湯藥讓他吃下,隻要吃滿一百顆人心,他心疾就能痊愈。
他的娘殺人取心,又洗劫錢財,是在身背了五條人命,東窗事發之後讓一群死者的家屬亂棍打死的,年少的李業因為被他的娘托付給了一個交好的姐妹,這才沒有被一同打死。
也正是因為留下了這條禍根,這才有了李業在往後的七年間犯下的那些滔天的罪惡。
沈紫合站在那裡百感交集思緒萬千,一陣風吹過去,眼中的一切再次化作了沙礫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再次墮入了黑暗裡,緊接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聲響,在一次又一次的擊打當中變得真實起來,好像就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