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寄(三) 情信(2 / 2)

在她的少女情懷裡,不說此刻是否該有應景的漫天花瓣雨,起碼眼前人應當素衫映斜陽,笑容含春暉,氣質如清霜,身姿如鬆竹,彎著眼睛,盈盈地接過她遞來的情信。

賀九安本萬分符合,如果他沒有舉著烤鴿的話。

“五公主?”

見她在原地愣神,賀九安騰出那隻什麼也沒拿的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可正是這一聲,不僅喚回了持盈的神,更隱隱約約地飄進了東宮殿前,止住了季珣正要推開殿門的那雙手。

持盈在外麵?

他微微側首,本想克製住自己不去管,卻鬼使神差地轉過身,往宮門外行去。怕兩人發現,特地在一顆雪鬆後藏匿了身形。

如此距離,剛好可以將兩人之間的敘話聽個一清二楚。

“賀公子——”

持盈剛開口打了聲招呼,肚子卻不爭氣的一叫,將她好容易醞釀出的情緒拆得零落四散。

她窘迫地望了一眼賀九安,匆匆垂下頭來,雙頰登時騰起一片紅雲。

賀九安堪破了她的羞赧,體貼入微地將烤鴿遞至她麵前。

持盈抬起頭,抿了抿唇,吞下一口口水,也不再推諉。

“多謝賀公子。”

她輕輕咬下一口,細細咀嚼,酥脆的鴿皮混著嫩滑的鴿肉,在口中爆開鮮美的汁水,瞬間解了她的饞蟲,令她不禁哼出一聲讚歎。

賀九安彎了一雙眼睛:“好吃嗎?”

“嗯!”持盈點點頭,雙眸璀璨如星,“是賀公子烤的嗎?”

“不是,是殿下。”

他輕笑一聲,如實相告。

“啊,他啊......”

一聽是季珣,持盈的興致迅速轉淡,微微垂了眼睫,夕陽灑在她的臉上,宛若兩隻翕動的蝶。

樹後,季珣看著她的反應,莫名有些惱。

他怎麼了?

怎麼她一提起自己,便是這般掃興的模樣?

隻見那邊持盈片刻便換了副表情,衝賀九安盈盈一笑。

“如若是九安哥哥親自烤的,定會更好吃些。”

季珣一瞬錯愕。

九安......哥哥?

從賀公子到九安哥哥,隻需要一隻烤鴿嗎?

甚至這鴿,還是他親自烤的。

賀九安望了望天色,日頭已快落儘了。

可他不能在公主麵前失了禮數,隻得耐心問持盈:“公主特地在此處等臣,是有什麼事嗎?”

經他這一提醒,持盈想起了今日的第一要緊事,舉著烤鴿,翻出那封情信,遞至他麵前,忐忑地望著他。

賀九安垂眼看著空無一字的信函,上麵乾乾靜靜,連收信人的姓名都未落,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給臣的?”

她目光殷切,點了點頭,把信往賀九安處又推近三分,兩頰的紅雲未散,反倒漸漸擴至耳朵,小聲道:“你看了,就明白了。”

季珣立在雪鬆後麵,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她的耳廓由淡粉一點點變紅,直至濃鬱得往更深處蔓延,甚至連碎發遮掩的脖頸都染上了粉。

他的眸光漸漸變得沉黯,一雙墨瞳深邃似望不見底的潭,緊緊抿著薄唇。

她的話說得十分隱晦,可縱然再隱晦,隻要不是個蠢笨之人,見著她的神情,便也能猜到那封信函中寫得大抵是何事。

他不知自己還在等什麼,但仿佛整個人被黏在了地上,半步動不得,隻得看著她對著另一個男子,笑得嬌俏可人。

少女的笑容刺痛了他的雙眸,令他心中一時百轉千回,隱隱有一種無名的妒火燃起,又被一抔冰水忽地澆熄。

他有什麼資格妒忌?

他不過是她的皇兄。

雖然她與自己並無血緣之親,可她受封於他的父皇,是他名義上的皇妹,偏偏母族又是他外祖家的政敵。

其間任何一條,都是橫在兩人麵前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

上一世,他最為後悔的事情,便是為她擇了周辭。

他以為,周辭與他相似,便會如他一般,把她藏在心上珍重,卻沒想等來的,是她死在燕京的消息。

他籌謀萬全,終踏平燕國皇城,可卻再也換不回她,最後鬱鬱而終。

可上天剛給了他一次新生,還未等他彌補,卻見她疏離了自己,反倒向自己的摯友,遞了封情信。

好得很。

季珣頓時有些不解。

前世今生,究竟孰真孰假?

他已無心去聽兩人說了什麼,隻見最後,她同賀九安揮了揮手,小步跑遠,消失在了杏林的儘頭,而賀九安轉身,再次朝東宮走來。

他看起來心情甚悅,顯然沒想到他就在這裡,頗有些意外道:

“子卿?你怎地在此?宮門已經落鑰,我乾脆在你這兒借住一宿算了,待會兒我就去宮門口報備......”

季珣孤身而立,定定望著他手中信函,喉結微動。

“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