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寄(五) 玉佩(2 / 2)

最後,她勉強挑起唇角,似泄了氣。

“那修好後,便贈予皇兄吧。”

說罷,她轉身跑掉,把一行人遠遠撇在後麵。

季珣手中捏著碎玉出神。

這玉佩,是他早就雕琢好的,一直尋不到時機相贈。

今次明明是他沾了賀九安的光,才得以與她有“木瓜瓊琚”之緣。

其中因果,隻他二人知。

可如今,她卻以贈為名,看似將這玉佩留在他手中。

實則,是棄。

她放棄他了。

可……為什麼呢?

季珣不明白,隻立在原地,任由殷紅的鮮血自指縫中淌出來,也渾然不覺。

“子卿,你……”

賀九安凝眉提醒,他這才回過神來,隻輕啟薄唇,道了句無妨。

“皇兄……”一旁季思瑜抽噎出聲。

“把你的手攤開。”他的聲音即刻轉冷。

季思虞抿抿唇,不情不願地照做。

賀九安這才發現,她手心染著些臟汙。

“方才你並沒摔著,何來臟汙?”季珣一語中的。

“我,我......”季思虞從未見過皇兄對她發這樣大的脾氣,半天憋不出一個借口。

“是你在林間小道放的石塊。”

他並不是在問她,而是在陳述。

“我......”季思虞低著頭,再不敢嘴硬。

“回春暉殿跪著,沒有孤的口諭,不得起身。”

*

這邊賢妃得知思虞受了季珣的罰,忙親自去求見皇上,卻沒曾想,恰遇見葉貴妃隨侍左右。

葉貴妃上下打量她一番,難得幫持盈出了口氣。

她搖著天子臂膀,故作委屈道:

“臣妾知道陛下一向偏心,可陛下若如此輕易便饒了二公主,那不僅是在打我們葉家的臉麵,更是打了儲君的顏麵!儲君的顏麵,可就是賀家與陛下您的顏麵!”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天子念及朝堂上葉賀兩家的政鬥,不禁扶了扶額,隻得隨季珣而去。

葉貴妃又是安撫,又是按摩,把聖上哄得神色稍緩,才款款回清涼殿來。

她剛一推門,卻見持盈正伏在桌子邊小聲啜泣。

“哭哭哭,就知道哭!半點不似本宮,若非今日那季珣轉了性子,突然偏幫你,你還不知要受怎樣的委屈!屆時再連累了我,看我饒不饒你!”

“什麼偏幫我,他怎會偏幫我?季思虞砸的本就是他的東西!他慍怒,不過是因為季思虞不服從他管教罷了。從來就沒人在乎我,從來就沒人在乎我……除了九安哥哥……嗚……”

她越說越傷心,似是要把前世今生的委屈都發泄出來。

她記得他們今日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記得今日賀九安為了她,險些大不敬。

她記得季珣不耐的語氣。

她記得季思虞說她是野種。

那時她沉浸在宿命難改的無力中,不想與季思虞爭吵,也不屑於季珣的施舍。

可若換位思考,站在他們各自的立場上,她無法去責怪任何人。

但她也有自尊,也不該被人隨意踐踏。

真正考慮她感受的,唯有賀九安一人。

葉貴妃刀子嘴豆腐心,見她哭得如此斷腸,狠瞪她一眼,便將她摟在了懷裡,任由她把鼻涕眼淚抹在了她華貴的雲錦上,放軟了聲線。

“好了好了,彆哭了。說起來,也是母妃不好,當初接你入宮的時候,你還那樣小……”葉貴妃耐心哄著她,說著說著,自己反倒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當時,本宮隻是想著,天子血脈不容混淆,接個男孩兒入宮,是萬萬不能的。可加封宗室女,卻是常有之事,沒曾想……會讓你這般委屈。”

“你方才說什麼來著?賀九安?”葉貴妃歎了口氣,接著道,“賀家那孩子,人品倒是貴重,不似他們嫡係,那般會籌謀算計。如若你心悅他,倒也算良配。”

持盈暗暗聽著,發覺好似因今日之事,反倒推進了她的計劃。

有了葉家助力,自己逃出這座牢籠的可能,便會大上不少。

如此,也算因禍得福?

她止住抽噎,斷斷續續道:“母妃,你說得可是真的?”

葉貴妃凝眉斟酌。

“此事宜快不宜遲,春獵過後,北燕將會派使臣來宸,屆時又恰逢你及笄......若是能在國宴前,敲定你與賀家的婚事,就應該能成。你容我想想......”

說著,她嗔了她一眼。

“哎呦,養女兒就是麻煩,我給你外祖遞封信去。”

持盈破涕為笑。

沒想到,自她醒來到如今,心中第一回浮起暖意,是因為她的母妃。

“多謝母妃!”

之後,持盈把自己在清涼殿關了幾日,正百無聊賴,思索著該如何與賀九安更進一步時,拂雲忽來通傳。

“公主,賀侍郎托人帶話,約您藏書閣一見。”

持盈猛地坐直,挑了挑眉。

他竟自己找上門來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