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寄(五) 玉佩(1 / 2)

持盈低頭一看,卻見是一塊玉佩。

環刻迎春,下綴鵝黃流蘇,光澤純淨,觸感溫潤,一瞧便知價值連城。

這怎麼會是她落下的?

她可沒得過這等貴重的賞賜。

她正打算出聲,季珣卻先她一步:“莫要讓貴妃娘娘察覺你丟了如此貴重之物。”

持盈略帶詫異地望向他。

他看似雲淡風輕地將這些東西放在她手心裡,實則用了不小的力道,徹底絕了她順勢推回之意,而後不甚在意地瞥她一眼,仿佛隻是無關緊要的施舍。

持盈不明白他究竟何意,隻匆匆垂下眸子,福身告退。

出了書房,她手中緊緊攥著這玉佩,神思早已飄至九霄雲外。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這是兩相珍重情意的詩。

季珣不可能不知道,他這般做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贈自己玉佩,環身還特地雕了自己喜歡的迎春,每處細節,都是她的喜好。

若是上一世收到這樣的禮物,她怕是會高興上半月。

可今世,她早已想通了。

他待她,不過是如大家族中毫不相乾,卻不得不因姓氏聯結在一起的兄妹。

他素來不屑與她有交集,總不會待她有情意。

既然如此,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平白惹她誤會?

“哎!”

她有些惶然,心神不寧地走著,卻沒留意徑直撞上了一個人。恰巧足下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便絆倒在了地上,連帶著手中的玉佩都摔了出去。

“季持盈,你到底長沒長眼睛!一大早就往人家身上撞,是不是嫉妒本宮穿得比你好!”

她沒理會響在自己耳邊的訓斥,忙低頭去找那塊玉佩,卻見它靜靜躺在離自己幾步之外的地方,碎成了幾瓣。

“季持盈,本宮同你說話呢!你到底懂不懂規矩?”

持盈依舊沒說話,隻死死盯著殘玉,鼻子猛地一酸。

留不住的。

上一世得不到的東西,這一世,自然也留不住。

季思虞見她對自己不理不睬,瞬時冒了無名火。

她理理裙擺上的褶皺,瞪了仍跌坐在地上的持盈一眼,說話更口無遮攔了些。

“到底是宮外的野種,就是這般不成器!”

季珣與賀九安本就聞聲而來,她這句話恰巧飄進了他們耳中。

“季思虞,賢妃便是這般教你的?”

持盈下意識抬首,恰對上季珣慍怒的眸子。

男子難得肅聲訓斥妹妹,卻在瞥見那雙微紅眼眶與地上碎玉時怔了一瞬。

“公主。”

賀九安體貼彎身將她扶起,她忙匆匆低下頭去,躲開了季珣的視線。

她明明不該難過的。

可為什麼遇上與他相關的事情,心間還是會莫名酸澀呢?

賀九安不動聲色地把持盈護在自己身後,同季思虞嚴聲道:“二公主,你言語間不該如此失禮。”

持盈本以為二公主聽了這話,會訓斥賀九安以下犯上。

卻見季思虞眼中忽地蘊上水汽,指著她道:“怎麼?連你也護著她這個小野種?若不是她入宮,你們會對本宮惡言相向嗎?”

她越說越委屈,狠狠抹了把眼淚。

持盈並不在意季思虞口中的穢語,她隻垂眸凝著那幾塊碎玉,方才走出東宮時的惶然早已儘數不見,隻剩心頭一陣一陣湧上的悲切。

那些殘片,好似明晃晃地昭示著,讓她徹底同過去告彆。

賀九安眉宇緊鎖,冷笑道:“她有父有母,出身世家大族,又受陛下親封。二公主此言,倒似不把朝中重臣與陛下放在眼裡,如此出言不遜,倒更似無——”

“季思虞,向持盈道歉。”

眼見賀九安言語間將犯大不諱,季珣忙出言打斷。

她其實是有些怕皇兄的,可如今,見兩人都偏幫季持盈,心中不忿更是占了上風,嘴硬道:“本宮就不!”

季珣正欲再次發作,卻聽身旁一道輕啞的聲音:“不必了。”

他側首望去,卻見持盈並未看他,而似自嘲一般笑了笑。

“皇兄,不必了。不是我的,終究不會是我的,再怎麼奢求也沒用。是我的,旁人想要也奪不走。就似這玉佩,我已丟過一次,托皇兄的福,縱然失而複得,卻還是碎了。不是嗎?”

她這話藏著數層含義,也沒指望季珣能儘數聽明白。

僅是此時此刻,她隻想這麼說罷了。

季珣凝著她通紅的眼,躬身撿起碎玉。

“孤會修好。”

“不必了。”

“孤可以。”他執拗道。

“縱然修好,豈會毫無裂痕?重新雕琢,又可還是原先那塊?碎了就是碎了,再也回不到完好無缺的時候了!”

持盈越說越哀,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可季珣卻和聽不明白似的。

“持盈,孤能修好。”

他的嗓音漸篤,帶著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強勢,與持盈互不相讓,卻嚇得一旁季思瑜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