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著貴妃落座,不遠處便坐著皇後賀氏。
她側目細望,隻覺得皇後端莊持重,溫文爾雅,無論如何,也難同一個會給貴妃下藥的妒婦聯係在一處。
先前那些巫師早已舞畢,如今站作一排,謁見諸位貴人。
誰料皇後麵上一貫掛著的笑容逐漸收斂,望著那巫師首領,沉了臉色。
“成何體統。”
下一瞬,那首領摘了麵具,露出一張笑顏。
“姑母,哦不,皇後娘娘金安。”
不是旁人,正是賀九安。
晨日的金絲包裹著他,他行了禮,一雙澄澈眉眼特地朝持盈所坐方向看過來,見她今日一襲青綠羅裙,腰間特地彆著那日他贈的玉佩,與她會心一笑。
季珣下車時便瞧見她故意帶著玉佩,此刻見兩人對望,比之未和賀九安說清楚那日,心緒已是平和許多。
皇後溫聲道:“都已入朝拜官,怎地還一幅小孩子家的做派,淨胡鬨。你也是快要加冠之人了,如此不穩重,看屆時哪家的好姑娘敢嫁與你?”
賀九安和煦笑著,回禮道:“娘娘取笑臣了。殿下既已加冠,卻仍未選妃,天下的好姑娘無不傾慕於殿下,哪還能分神來顧及臣?”
說著,他晃了晃手中麵具。
“臣隻好自得其樂咯。”
持盈忽地想起來,上一世直至她身故,都不曾聽見季珣娶妻的消息,不由得往皇後處多看了兩眼。
這一看,卻留意到,提及季珣及其婚事,娘娘似乎不大高興,原本溫和的神色驟然冷了許多。
難道……是娘娘誰也瞧不上嗎?
皇後麵色一冷,眾人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時陷入靜默。
葉貴妃一早知道持盈的心思,見縫插針地把持盈往外推。
“今日我家持盈與阿瑾在車輿上看巫師舞,看得可是入神呢!小輩們素來喜歡熱鬨,娘娘大人有大量,方才也隻是提點賀侍郎,斷無怪罪之意,對吧?上巳日嘛,本就該鬨一鬨。”
說著,她衝持盈招招手,“來,持盈,見過賀家哥哥。”
眾目睽睽之下,持盈被葉貴妃突如其來的熱情嚇得有些不知所措,走至賀九安跟前,佯裝兩人並不相熟,福了福身道:“賀哥哥。”
賀九安知禮道:“公主妹妹。”
葉貴妃見兩人如此上道,忙添了把火:“你們都是小輩,便彆陪著我們這些人乾坐著了。以往我們沒出閣的時候,但逢上巳,可是要踏青拂柳,簪花舞樂的呢,你們快去江畔玩去罷!”
“是,娘娘……”
賀九安有些意外葉貴妃的舉動,卻仍是應下,與持盈對視一眼,示意她跟上來。
兩人還沒走多遠,各宮娘娘正敘話,誰料季思虞亦“噌”地起身,眸帶不忿,惹得眾人紛紛望去,等著她的下一步舉動。
張賢妃知其不妥,反拉了拉她的衣袖。
思虞當即反應過來,卻已是騎虎難下,隻得巴巴望著兩人一前一後走遠,而後瞥到一旁靜坐的季珣,轉身同皇後撒嬌道:“娘娘,思虞也想去玩。”
皇後撇了撇茶沫,打趣道:“持盈有賀家公子作陪,你無人同行,獨自前往,又有何意趣?”
“我……我……”她一梗,看向季珣道,“我可以同皇兄一起,還有……三弟四弟。說不定,說不定,屆時,皇兄就遇上了心儀的太子妃呢?”
皇後咂了口茶,淡淡瞥他一眼,不輕不重地將茶盞放在案上,應道:“去吧。”
幾人一同往江邊走去。
思虞跟在季珣身後,踟躇著開口:“皇兄,上次那事兒是我不對,我不該在東宮外喧嘩……擾了皇兄清淨……”
他步履未停往前走,沒特意等季思虞。
“你該道歉的,不是孤。”
“可……可皇兄和賀公子都向著她,我不服氣!”思虞跺跺腳,再次跟了上來。
“你不服氣什麼?你不服氣孤的話,還是不服氣賀隨心儀季持盈?”
“我……”
季珣冷哼一聲,言語間絲毫不留情麵,奚落季思虞道:“嗬,季持盈可是給他遞了情信的。你連承認自己心思的勇氣都沒有,隻會在背後搞些小動作,你還有什麼好不服的?”
“我……”
思虞更為語塞,卻也愧於皇兄所言。
是啊,她貴為一國公主,怎連表達自己心意的勇氣都沒有?
如此不光明磊落的喜愛,一貫是她最為不齒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季珣看似在點她,其實更像是在點他自己。
連承認自己心思的勇氣都沒有,隻會在背後搞些小動作。
又怎能怪持盈上一世隨周辭遠去北燕?
又怎能怪今生持盈心許賀九安呢?
歸根結底,都是怪他自己。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如今跳脫出來縱觀大局,才知自己多麼可笑。
季珣正出神想著,不知不覺獨身走到了江堤,卻被人忽如其來潑了一身水滴。
初春的水仍有些寒涼,冷意驀地深入骨髓。
一滴水沿著他的碎發滴落下來,砸碎了一句略顯惶恐的清脆嬌聲。
“九安……皇,皇兄,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