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憂何為(三) 葉笛(2 / 2)

他空張了張口,而後放軟聲音,低低道:“抱歉。”

她又低下頭,試圖把用來蒙混過關的淚給憋回去,沒曾想麵前卻忽然多了兩方帕子。

正是季珣與賀九安的。

她凝著季珣那方帕子,潔白無瑕的白緞上卻沾染了些許塵汙。

這分明……是他先前丟掉的那塊!

還未等她去拿,他卻即刻收了回去。

她拿起賀九安那方,看向季珣,隻聽他不冷不熱道:“拿錯了。”

持盈賭氣似的剜了他一眼。

什麼拿錯了?

她分明是親眼看著他將這方帕子棄如敝履,何時又自己偷偷撿回來了?

她懶得拆穿他,隻覺得他今日格外不正常,便拽著賀九安的袖子往前走。

“九安哥哥,咱們快些回去吧。”

身旁季思虞見兩人走遠,跺了跺腳,將笛子還給季珣,亦往前追去。

三人並行,獨獨把季珣落在後麵,可他也並不介懷,隻把那已被思虞沾染過的笛子丟進江中,任由著它隨波逐流。

旁人用過的物件,他可不會再碰。

*

幾人回去時已近開宴。

曲水之宴,流杯泛酒,以示君臣同樂。但陛下並未當真在水流中設宴,而是臨江置辦一張極長的木桌,中間鑿空蓄水,左右配以各類盆景為綴,末端留排水口,將各色菜肴佳釀置於木盤之上,任由席間人員自取,周遭環配舞樂,頗為雅致。

許是佳釀醉人,幾盞酒下肚,眾人便活泛起來。

持盈剛搗碎一片梅菜扣肉,喂給坐在她身旁的季瑾,便瞧見季珣的舅父賀丞相起身,舉杯問皇後:“娘娘,殿下已然加冠,為何還不物色太子妃人選?我家嫋嫋心儀殿下甚久,她啊,臉皮薄,不敢言說,隻等著皇家恩典呐!”

持盈擱下碗,打量著季珣的神色,他隻自顧自地飲酒,一口便悶下一整盞。

“哦?竟有此事?”皇後聞言看向宸帝。

持盈亦隨之看去,卻見陛下饒有興味地望著賀丞相與皇後,似乎盤算著什麼。

她在心中衡量著:若季珣當真娶了表妹嫋嫋,親上加親,於賀家而言,自然是好事一莊,但卻也沒那樣完美。

他本就有賀家血脈,無論如何,也不會虧待他的母族。

如此,反倒浪費了一個結交旁族的機會。

可這對於陛下來說,卻是真真兒喜聞樂見的。

她剛思量完,便被方才隻考慮各方利益的念頭嚇了一跳。

再次望向季珣時,忽然覺得他端坐在一人之下的位子上,卻有著遮不住的悵然——

拋開自己曾經的心意不談,他若是注定不能與心愛之人相守一生,也著實可憐。

“朕覺得甚……”

“陛下。”季珣驀地出聲。

宸帝的話被他當著眾臣之麵打斷,頓時有些不悅,隻斜睨著他,“怎麼?”

“據臣所知,嫋嫋表妹屬意之人不是臣,舅父可莫要亂點鴛鴦,屆時後悔晚矣。”

“哦?那是誰?”陛下好奇問道。

“是璿弟弟。”他目光坦然,持盈卻覺得他透著些酒後的迷醉,“他們生於同年,幼時,嫋嫋表妹常入宮陪伴母後,與璿弟弟一同玩到大。臣曾聽璿弟弟與臣訴說過兩人心意,身為長兄,怎敢奪人所愛?萬望陛下成全這樁良緣。”

一旁季璿垂了頭,臉紅至了耳根。

賀丞相萬萬沒想到與娘娘商議在席間賭上自己女兒清名,都沒能讓季珣低這個頭,反倒當真讓“太子妃”這一煮熟的鴨子飛了,忙試圖在陛下未決議前轉移話題。

他乾笑兩聲:“哈哈……九安亦快加冠了,他的親事也未定呢……不如……”

季思虞的眸子亮了亮,剛放下筷子坐直些,身旁的賢妃卻扯了扯她的衣袖。

“賀九安又非賀家嫡係,日後國公爵位自然傳不到他手中。在朝也不過是個侍郎,你是陛下唯一的掌上明珠,自然配得起更好的!”

季思虞泄了氣,輕聲嗔怪道:“可人家就是喜歡他嘛!”

賢妃就坐在葉貴妃右側,於是她的小聲提醒便飄入了持盈耳中。

她挑了挑眉,心下思忖,賢妃竟瞧不上九安哥哥,那再好不過了。

賀九安隻是賀丞相的表侄,按理說,他的婚事輪不到賀丞相來插手,奈何賀國公年邁,賀丞相如今是賀家家主,主動在席間提及此事,也是人之常情。

賀九安發覺矛頭正往自己身上引,剛要出言反駁,卻被一道雄渾有力的聲音橫插一腳。

“賀丞相,提及賀侍郎的親事,本將軍倒是有個不錯的人選。”

持盈循聲望去,見那人正是葉貴妃的父親,葉大將軍。

她想起葉貴妃曾說要給母家遞信,以全她心願,一顆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葉大將軍飲得開心,伸出兩根手指,晃在眼前,略微有些結巴道:“二……二公主。”

這一聲,當即擊碎了持盈的全部計劃,令她直接愣在了原處。

賀九安立刻起身回絕:“臣不敢覬覦二公主,還望大將軍慎言!”

一旁季瑾見她沒給自己弄吃的,扒拉著她的袖子,糯聲道:“姐姐,餓餓,飯飯……”

持盈忙回過神來去喂他,隻是雙手有些顫抖,鼻子略微發酸。

好似任憑她如何努力,總是能被旁人的一句話輕描淡寫落定結局。

葉貴妃見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

“稍安勿躁。”

宸帝手中把玩著酒杯,兩頰酡紅。

“愛卿說說看,為何是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