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四) 迷霧(2 / 2)

可她心中明鏡似的,陛下不是在意她的死活,而是在意她以“公主”之名,在獵場出了事。

若是她自己不慎,便是他教女無方,失了他的麵子;若是旁人陷害,便是不將皇權放在眼裡。

無論哪一種,都值得他勃然怒一場。

她暗暗握了握袖中的銀針,隨葉貴妃入了帳。

“陛下萬安。”

她跪在地上,頭埋得低低的。

葉貴妃巧笑倩兮地迎上去:“陛下,臣妾把阿盈尋回來了,她與臣妾可吃了好大的苦頭,你瞧,你賞臣妾的衣裳都弄臟了!定要嚴懲害阿盈的人才是!”

葉貴妃的熱鬨緩和了帳中的肅殺之氣,宸帝緩了緩臉色,問道:“你說什麼?你說是有人害她?”

“正是呢!”葉貴妃甩了甩手帕,對持盈道,“愣在那裡乾嘛?還不快把前因後果同陛下講來?陛下英明神武,定會為你做主!”

持盈抬眼,這才發現季思虞與賀嫋嫋皆跪在帳中。

“回陛下,兒臣在獵場射鹿時,因全神貫注,又背對著諸位小姐,並看不真切,隻得把自己知道之事如實相告。”

說著,她奉上那枚銀針。

“今日的馬兒都是馴馬場調教多時的良駒,兩箭相撞,並不足以驚著它。乃是因有人趁亂,將這枚銀針打入了馬尾一側,致使它疼痛難忍,才狂奔出去。”

宸帝眯了眯眼睛:“拿上來,朕瞧瞧。”

一旁公公忙接過她手中的銀針。

賀嫋嫋與季思虞好奇望來,持盈默默觀察著兩人。

季思虞漫不經心,不屑一顧,可賀嫋嫋隻瞧了一眼,雙唇卻顫了顫。

難道是她?

聽皇兄那時言,她明明是阻了這一箭之人啊!

案後,宸帝見了這銀針,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是沉了下去。

誰知下一瞬,賀嫋嫋忽地叩首認罪:“陛下,是臣女所為。”

季思虞聞言,詫異地望她。

“賀嫋嫋,你沒病吧?”

莫說季思虞,在場之人誰人不詫異?

先前她與二公主在帳中跪了許久,明顯賀家小姐更占理些,怎地如今反倒推翻了自己先前所言,當庭認罪?

隻看賀嫋嫋抬眸望著陛下與貴妃,一字一句道:“臣女蟬聯五年魁首,今日見五公主有後起之勢,一時糊塗,便借打掉二公主之箭時,順道射出了這枚銀針,妄圖一箭雙雕。陛下若要懲處,便懲處嫋嫋吧。”

持盈望著陛下的神色,見他手中把玩這這根銀針,一時不語,當下心中便明了,他忌憚賀家,而賀嫋嫋,是整個賀家的掌上明珠。

她此行雖然凶險,可到底並無大礙,他並不能以此為借發作於賀嫋嫋,卻又需要一個及時的台階。

與其讓旁人來遞,不若她自己開口,還能落得點愧疚。

“陛下,持盈今日隻是受了些小傷,想來賀家小姐也隻是一時意氣。陛下疼惜持盈,持盈知道,可莫要因持盈傷了君臣和氣。”

宸帝臉色稍緩:“既然公主不願追究,朕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你——”他指著賀嫋嫋,“你需得給公主好好賠禮致歉!五公主寬憫,賞。”

說完這些,他疲憊地揮揮手:“你們都退下吧,宣太醫,好生為公主瞧一瞧。”

這件事被如此重拿輕放,任誰也想不到。

眾人麵麵相覷,但仍是起身出了大帳。

持盈走得最晚,當身後簾子落下時,她聽見裡間一聲“當啷”——

顯然,那是銀針被狠狠擲落之聲。

她望著前麵那道清絕身影,忍著痛快走幾步,卻與一男子異口同聲喚道:“賀姑娘留步!”

她抬眸去望,卻見那男子正是季珣,從帳外的樹下緩緩而來。

賀嫋嫋一時陷入兩難之中。

季珣見了持盈,隻淡漠道:“這麼晚了,皇妹還是要以養傷為重。賀姑娘,請。”

賀嫋嫋深深望了她一眼,隨著季珣一同走了。

持盈遠遠看著,頓時氣不打一出來。

是啊,他也知道這麼晚了!

這麼晚了,他單獨找她,可有什麼事?

她抿抿唇,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一路躲在樹後,就這樣隨著兩人到了溪邊。

她蹲在離得最近的灌木叢旁,屏息靜氣地聽那二人月下談天。

“明明不是你的錯,為何偏要認?”

“殿下又不在場,怎知不是嫋嫋的錯處?”

“孤命宋池去查看了五公主馬駒所撞破的那些圍欄,固定它的繩索有被人事先割斷的痕跡。”

“這又怎麼能說明與臣女無關呢?”

季珣冷笑一聲,言語間當即覆上寒意:“你可並沒有布置這一切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