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孤與賀姑娘的話,你也聽見了,你怎麼想?”
他意有所指,說得正是今日的罪魁禍首。
持盈咬著唇靜思片刻,而後鼓起勇氣,抬頭問道:“賀姑娘言語間提及你心屬他人,所以才不願娶她為太子妃,此言可真?”
季珣呼吸一滯,竟沒料到她問得會是此事。
不過,她既在意他心屬何人,何嘗不是說明了她放不下自己。
他心情愉悅,慢條斯理道:“隻是托辭。賀家權勢太盛,若再有女兒為後,日後必會架空皇權。陛下不願見孤娶她,孤也不願如此。”
“哦……”
持盈挑挑眉,他這番話,她並不意外。
他本就是一個事事以大局為重的皇子。
正如今夜,他明明知曉真凶是誰,既沒告訴她,亦沒去營中告知陛下,而是待事情了結後,去問賀嫋嫋。
若非她跟在後麵,全聽了去,怕是還要多費一番周折,才能探清其中緣由。
她隨著他走著,誰料越走越僻靜,轉身回望,隻見離營帳已頗有一段距離。
“皇兄,這是要去哪兒?夜已深了,我怕母妃擔心,不若明日再……”
“去見你的九安哥哥。”
他原本瞧著心情尚可,可念及最後四個字時,尾音拖得有些長,似是在輕飄飄地陰陽怪氣。
持盈念起自己的親事,改口應下。
“好吧。”
“怎麼?他若見你,你便不覺得夜深人靜了?”
“九安哥哥為人坦蕩正直。”
她抬眸,見他眸中含著若有似無的笑,似是自嘲,又似是譏誚,最後,那點子笑意悉數散儘,又恢複了往日的高不可攀。
她的言下之意,是自己不坦蕩,不正直,不能讓她放心與自己呆在一處?
持盈微微歪了歪頭,隻覺得原本和緩的氛圍霎時又凝成了冰,一想這人本就喜怒無常,捉摸不透,便乾脆閉了嘴,不再言語。
隻有她自己清楚,她不願與他深夜獨處,是怕自己含著私心,不夠坦蕩。
季珣帶著她走到一處略顯破舊的木屋,“吱呀”一聲推開門,入眼卻見賀九安容色不佳,眸中滿是驚怒,正盯著跪在堂中的女子,袖口露出的手指根根緊握,指節泛白,一如淋滿霜雪的竹。
“這是……”她自季珣身後出聲,先一步邁入堂中。
賀九安見她走得不穩,神色稍緩,忙扶著她挪至椅旁。
“家中妹妹不懂事,給公主添了麻煩。”
賀秋跪在地上,一言不發,隻怨懟地看了她一眼。
隻這一眼,持盈似乎察覺了些她不為人知的小心思——
她不喜歡賀九安待自己好。
找到症結,便好對症下藥。
她抬眸望著兩人道:“皇兄,九安哥哥,你們可否先出去,容我同賀姑娘聊一聊?”
季珣挑挑眉,正欲轉身,卻聽賀九安道:“不必了。她犯下的錯事,殿下與臣早已知曉,公主若有什麼想說的,無需給她留情麵。”
持盈定定地望他片刻,釋然一笑,同地上的賀秋道:“我剛從陛下處來,今日一事,賀嫋嫋頂了你的罪過,所以,陛下不會責罰你。”
賀秋仍一言不發。
“我來時,皇兄曾言,女子獵場外的圍欄遭人割斷了繩子,那人可是你嗎?”
半晌,賀秋道:“不是。”
持盈稍稍坐直了身子。
“你既趁亂發了這銀針,定然知曉圍欄遭人破壞一事,否則我這馬兒出不去,豈不是讓你白費功夫?你隻消告訴我,圍欄是誰所為,或者你是從何得知這消息,我便放了你,全當此事不曾發生。”
屋內一時靜默,再無人出聲。
許久,持盈篤定道:“既如此,那我大抵知道了。割斷圍欄一事,是賀府所為,那銀針,也是賀府囑咐你帶著的,可對?”
“你怎麼知道?”
賀秋猛地抬起頭來,瞳孔微縮。
她蹲下/身子,目光與她平齊:“既不是你割繩,你大可以撇清關係,哪有袒護不言之理?除非你和你姐一樣,為著同一個目的——賀府。”
“容我想想……你的長姐賀嫋嫋,已連奪五年魁首,冬日時,太子殿下剛剛加冠,正逢選婚之年,賀府一心想將嫋嫋姑娘嫁入東宮,自然不會讓她失了這次的第一,可如何萬無一失呢?她箭術本就無雙,除了能與她相爭之人,便隻能是她了。”
“這計劃你們應當在府中商議過,被她否了,可你們還是背著她,暗中進行此事。你邀我隨行,本沒打算對我下手,卻見我有趕超之勢,便趁那個絕佳時機,對我打出了那枚銀針。”
賀秋不語,似是全然默認。
季珣望著持盈,目光晦澀難明,剛想說什麼,卻見她把手指放在雙唇之上,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噤聲。
自然,她隻說了賀府的計劃,卻念在賀九安在場,沒提及賀秋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