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府命賀秋為長姐除去阻礙為真,她與賀嫋嫋一心為賀府也為真。
持盈之所以察覺出其間的細微不對,隻因她是位公主。
她與季思虞,皆是國朝公主。
可嫁與世間萬千男兒,卻獨獨不可能嫁給太子珣。
縱使賀府欲除去賀嫋嫋的競爭對手,也該挑旁的世家女子下手。如素來善武的萬家小姐和貌動京城的李家姑娘。
賀秋卻將銀針對準了自己。
無他,賀秋思慕賀九安,可偏偏賀九安是她此生都無緣之人。
上巳江宴,葉大將軍的一本鴛鴦譜,自然也傳入了賀秋耳中,後又親眼所見賀九安待她不同,一時意氣,便想著置自己於死地罷了。
“你們,你們怎麼能想出如此惡毒的法子!”賀九安儼然沒料到背後竟是這樣的齷齪手段,“為了嫋嫋的一時虛名,竟可以罔顧人命嗎?”
此時的他,已不單單是因傷及持盈而生氣,更多是對於鐘鳴鼎食書香世家背後的不擇手段而痛心。
他一把拽起仍跪在地上的賀秋。
“你隨我去見陛下!”
賀秋單薄瘦弱,被他這樣一拽,險些跌在地上。她瑟縮著望了賀九安一眼,眸中滿是委屈。
“不必了。”
持盈起身,出言阻止了這場鬨劇。
“來龍去脈既已清楚,賀家自有家規家法,想來九安哥哥回府後定會對賀丞相如實相告,屆時她自會受懲,不必再以這等小事勞煩陛下。”
她心中清楚,此事就算鬨到陛下麵前又能怎樣?
陛下現下不敢動賀家,賀嫋嫋早已咬死是她親手所為,正如方才她同季珣在溪邊所言,這樣是對他們最好的結局。
至於她……
她如今賣賀秋一個人情,又能拿捏她這個不為人知的把柄,日後慢慢算賬,倒也不算虧欠。
“賀秋,你還不叩謝公主?”賀九安冷言冷語。
賀秋盯著眼前的女子,帶著妒忌與不解,卻礙於堂兄情麵,不得不叩首拜謝。
“多謝公主寬宥。”
她無法忘記心悅之人與她談笑風生時自己心中的酸澀,卻也覺得她就此放過自己,著實顯得太過大度。
這大度,可也是表現給哥哥瞧的嗎?
一如她今日非要強出騎射風頭一般。
總有一日,她定要揭穿她的嬌柔表象,好讓哥哥看看清楚,她究竟是怎樣的人!
窗外不知何時又起了雨,持盈迎著賀秋眸中的妒火,卻隻是嬌俏一笑,道:“天色已晚,若讓旁人瞧見賀姑娘深夜同你們在一處,怕是有損清譽。不妨與我一同回營?”
季珣正有話想同賀九安單獨講,道:“也好。”
見她親昵地挽著持傘的賀秋往外走,同一旁的宋池使了眼色。
“跟著,護好公主。”
宋池應是,跟著二人匆匆離去。
屋內僅餘他與賀九安兩人,連周遭的空氣都緊張起來。
可季珣的聲音卻平靜至極,甚至沒有一絲高低起伏,眉宇間卻帶譏諷:“你可真是位好兄長,看似嚴厲責備,實則處處相護。還記得你回來時同孤說的話嗎?你若當真想護著持盈,便應出了這屋子,由著她自己解決與賀秋的恩怨,而不是執意留在此處,又搬出陛下!”
賀九安有些不可置信:“殿下為何這般想?臣隻是怕留她們兩人在此,再平白鬨出事端。”
“哦?是嗎?”季珣挑了挑眉,“現下持盈拉著她回營,你怎不怕生事?不過是看持盈並無為難她之意,才讓你放心些吧。”
賀九安默了一瞬:“賀秋到底是臣的堂妹,臣不能全然不顧她的死活。她有錯是該受懲,殿下大可以將她交由陛下。直接命宋池帶到這偏僻小屋中,臣實在是不放心。”
“嗬,你怕什麼?你難道怕持盈對她動刑嗎?你不知道持盈是什麼性子?更何況,謀害公主,真若動刑,又如何?今日她想怎麼做,都理所應當!”
“你怕她傷害賀秋之時,就已經幫親不幫理了。”季珣麵色冷峻,眸中閃過一絲輕蔑,似在嘲弄賀九安,“你這般割舍不下氏族,要孤如何放心?”
如何放心將來與他聯手整治朝堂?
如何放心……把持盈嫁與他?
一道霹靂劃過,照著賀九安略顯蒼白的臉色,他的拳握了鬆,鬆了握,緩緩道:“殿下,臣與您的處境不同,臣也有臣的為難,萬望您……體諒。”
*
持盈挽著賀秋淌著雨水慢慢地走,故意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
賀秋本就弱不禁風,如今又拖著她,行走更是吃力。
“今日我腿腳受了傷,走路不便,妹妹不會怪我吧?”持盈故意說得可憐巴巴。
賀秋咬著牙支撐:“怎麼會?照顧公主是臣女應該做的。”
她瞧著賀秋額上緩緩滲出些薄汗,心下明了,她的瘦弱並非是裝的。
她用衣袖替賀秋沾去汗水,看似隨意地問道:“妹妹如此清瘦,可今日我去拔那銀針時,卻見它插得極深,敢問妹妹是如何做到的?”
賀秋頓了一頓,並沒有告訴她的意思。
持盈回首瞧了瞧遠遠跟在她們身後的宋池,附耳小聲道:“妹妹若是總喜歡把事情憋在心裡,下次我再見九安哥哥時,便替妹妹說些什麼。”
賀秋持傘的手一抖,驚恐地看著季持盈,恰逢空中一道銀索閃過,照得她的笑容都詭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