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淩寒隻覺一團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再抬腳就感到雙腿被什麼牽絆,低頭一看是那身穿瑰色衣裙的小娘子跪抱住他的雙腿。蕭淩寒就著堵在胸間的那口氣衝著葉闌珊的臉噴怒道:“大膽!你是何人,也敢碰我!”
跟在蕭淩寒身邊的門人見他發怒,趕緊揪著葉闌珊的後衣領嗬斥:“大膽婢子,不可冒犯大人,還不快鬆手是想挨板子了嗎?!”
“大人容稟!”葉闌珊一開口便是落玉盤珠,生生叫的門人鬆了手。連蕭淩寒也耐著性子站穩,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大人不是本地人,不知我家公子的怪病。若是男子靠近他會觸發他的血症,請大人退出房間,有什麼問話我可以代為轉達。”
葉闌珊的話冒犯了監察司威儀,蕭淩寒頗為厭惡地道:“真是鄉野婢子,不知天高地厚!我們若要拿誰問話,哪怕端坐高堂之人也隻能乖乖就範,誰還敢居間轉達?!”葉闌珊的確是鄉野婢子,眼裡隻有公子的婢子當然不知道監察司是能讓帝國整個官僚係統聞之膽寒的存在。她身後的門人見蕭淩寒厭棄葉闌珊,剛鬆開的手又抬起,想要提溜她。這次還未待門人靠近旋即被一聲擲地鏗鏘打斷:“請大人高抬貴手,婢子犯錯皆因護我。請大人念及她的護主之心,原諒她的莽撞。”時爾梅微微一頓方又說道:“闌珊,你且退下。”
雖聞其聲未見其人,珠簾外的兩個男人腦海中卻已浮現出臘梅傲雪,香影浮動。
珠簾聲響,琳琅叮咚。林爭春穿過門簾走了出來,對蕭淩寒拱手躬身做了一禮說道:“掌司大人。”
蕭淩寒嗯了聲,抬手虛點了下屋外廢墟般的殘壁斷牆說道:“你拆的?”
林爭春點點頭,蕭淩寒半分無奈半分寵溺地對她笑了笑,心想這丫頭做事可真夠糙的。林爭春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又解釋道:“我破梅樹下的鎖靈陣時就先壞了陣眼,陣眼消失卦位無尋。所以對待後幾個卦陣我就隻能先查卦位,這樣一來難免毀了院牆。至於毀壞的牆體,我會找人修繕的。”
蕭淩寒嗯了聲,心想監察司十二門人能幫你驅邪除祟是恩典,誰還敢讓他們賠錢修院牆?!
林爭春從腰間挎包裡拿出個工作冊子說道:“一共發現五個陣法。兩個鎖靈陣,三個待查。初步推斷是組合陣,具體作用還不清楚。”
蕭淩寒一聽五個還有可能是組合陣法,不由得磨了磨後槽牙。他接過工作冊粗略一翻,全都是卦位數值,再還給林爭春說道:“回去再細談。”他目光落在林爭春的包頭巾和那截寬木釵上,說道:“監察司辦案,不吃拿卡要,不謀取私利。還不趕緊摘下來還給人家!”
跟在他身邊的門人瞟了眼林爭春頭上那廉價得不能再廉價的頭飾,心想這醋吃的給林修士扣了頂多大的帽子。
林爭春哦了聲,摘了頭巾,拔了木釵,青絲落下如月華傾瀉,碧波流轉。
蕭淩寒眉頭微蹙,帝國女子十五歲及笄,除了自己夫君從不敢在外男麵前散發。餘光瞟見身旁門人,盯著林爭春的樣子如桃花泛癡。蕭淩寒輕咳了聲,對門人說道:“這是玄門案件,交由十二門人負責。這裡沒你的事了。”
門人被他這一提醒才反應過來自己盯著林爭春瞎看的確失禮,遂抱拳退出房間。見門人離開,房間內除了自己和時爾梅就隻剩蕭淩寒,林爭春輕鬆又雀躍的跑進隔壁房間,對時爾梅說道:“時公子,我們掌司大人師承奉蓮殿,擅長道醫。你二十年不能出府不是命格不順,而是邪物作祟,讓我們掌司給你把把脈,根治徹底。你這樣好的年華,又才華橫溢,真不該躲在家裡不見人。”
珠簾還在搖晃,聳動的光影間,兩個男人都在等待對方走進自己的視野。
時爾梅抬手遞給她發帶說道:“林姑娘先把頭發綰好,你要做商人婦的話可不能當眾披散頭發。”
商人婦?!蕭淩寒先是一頭黑線,聯想到上午和林爭春的談話雖了然但也吃味不爽。他走向珠簾,卻見一青衫男子現身眼前。
兩個男人隔著珠簾相互打量,嘴角不約而同地揚起,露出淺笑,又各拱手作禮。
“在下蕭卓,有禮。”蕭卓是蕭淩寒在外用名。
“蕭大人見禮,鄙人時爾梅。”
蕭淩寒收手一瞬,轉化手印,一股靈力凝聚指尖化為問魂咒擊向時爾梅額間靈樞。咒輪如水滴入滄海,直接穿過頭顱,消失無蹤。時爾梅茫然地看著蕭淩寒手部動作,問道:“蕭大人這是何故。”
凡目看不見靈力,當然也看不見由靈力凝聚的咒輪。時爾梅能看見的隻是那一串繁複又詭異的手勢,一旁的林爭春卻已驚出滿背冷汗。問魂咒出自冥界本是冥司製服鬼魅的手段絕不外傳,也非低階修士可操控。蕭淩寒的師父蕭鈺,自幼生活在雲夢澤,少時得道能操控冥界神器吹奏渡魂曲,搭建連接幽冥界的引陰渡魂路。這些年蕭鈺沒少幫冥界在凡間辦事,與鬼王、冥司走動多了當然學了些幽冥法門,自然也教了蕭淩寒這個問魂咒。
無論神軀、妖軀或是凡軀,其靈樞控製遊走在全身經絡的魂魄顆粒,要查軀體內魂魄,問魂咒擊於額間靈樞即可。無論對方的魂魄是神屬、巫屬、妖屬還是普通凡魂,無論能量大小是殘是缺,都能將你這個魂魄來路顯示清楚。
咒輪穿頭,如大雁過野,片羽未留。唯一的可能便是,這具軀體禁錮對象的不是魂魄。
蕭淩寒餘光瞟見林爭春右手已探入袍裾,似要摸彆在腰後佩刀。他隻能暗自喟歎,小春到底還是缺乏經驗。他再次活動了下手腕,笑道:“無他,無意識的小動作而已。”他看向小春說道:“抱貓回家。你先複原卦位,我們一起細究。”
林爭春拱手稱是,如果連蕭淩寒也摸不清這小小庭院間的陣法作用,那就隻得上報求助。猞猁早就窩在軟塌上呼呼睡了,林爭春抱著它走出房間時,蕭淩寒揉了揉貓貓後脖頸笑道:“環境太安逸就隻會讓你想睡覺。”
猞猁扇動了下耳朵,自從進入帝國,因靈力匱乏猞猁要維持正常活動需耗費更多個體能量,如果突然進入到一個靈力充沛的環境就會讓它陷入冬眠般的低頻模式,以重置軀體機能吸納更多的靈力。類似於醉氧症。
林爭春聞言回頭看了眼時爾梅,抱著猞猁走了。
房間內隻剩下兩個男人,隔著珠簾站著打量對方,光影斑駁間,時空仿若靜止。時爾梅還是第一次與一個男子對視這樣久,在梅公子眼裡,蕭淩寒是一汪看不到邊界的平靜汪洋,神秘得有些諱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