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人,不懼寒冷。”蕭淩寒訥訥一答:“奉蓮殿不能生火故而沒有地龍供暖,如果你冷的話,隔壁寢殿有一處溫泉。你…你從昆都而來,也怕冷?”
林爭春輕嗬了聲答道:“你在風雪裡騎一個月馬趕路試試?我都凍成冰塊了!我故意等化凍才出發,可誰知道你們帝國的雪期比昆都晚,越往南雪越大!你快帶我去泡澡,我這一個月沒洗澡,你聞聞,都餿了。”
蕭淩寒見她扯開胸前係帶,驚忪到雙頰滾燙,他轉身丟下一句跟我來,就走的飛快,帶著她去了自己寢殿。屏風後一陣窸窣,金屬盤扣相撞叮咚清脆是她在寬衣解帶,再來是入水的響動。蒸汽氤氳間浮動的光影皆是旖旎,恍若魔域。每道升騰浮動的熱氣都是穢眼魔影、那汪溫泉水也是能拉他墮魔的欲海。蕭淩寒拿著一套新道袍不知進退,明明隔著道貝母屏風什麼也看不見,他卻滿腦子的活色生香,隻能默念經文以增定力。雙手是汗,額間是汗,林爭春喊冷,蕭淩寒卻是熱得也想跳進水裡好好洗洗。
“蕭淩寒…你是叫蕭淩寒吧。你這個澡池挺不錯,又深又大,還能潛水。你給我拿點洗頭的香脂好嗎,我的頭發都打結了。”
他把衣服甩在屏風上,說道:“澡池邊上的櫃子裡有沒開封的潔身用品,你自便,我有事找我師父,就不陪你了!”
蕭淩寒跑了,步伐是從未有過的驚惶緒亂。彼時的蕭淩寒是個隻會冥想念經的修士。那天之前蕭皇曾多次宣他入朝當差,均被他回絕。那天之後,他跑了二十裡路進了皇城,入了皇宮、見了蕭皇,領了監察司的差職。
蕭淩寒的避世與入世,中間隻隔了個林爭春。
馬車停穩了,門人喚他們目的地到了。蕭淩寒甩甩頭,清醒過來,帶著林爭春走下馬車。
林爭春一看是州府大衙,她問道:“我以為是去市舶司!”
蕭淩寒笑了笑,對她說道:“我們初來乍到,理應先拜會州府內眷。夫人,接下來就看你的了。知州林夫人予了我的拜帖,今天我們到州府官舍拜會這位林夫人。”門人拎著禮盒跟了上來,蕭淩寒領著林爭春繞過衙司外牆走進一條小巷,小巷深處便是成都府新任知州趙淮安的官舍。此時的趙大人在衙司辦公,官舍裡隻有林夫人和幾個小婢。
門房確認名帖與當日到訪者一致後開門放行,林夫人聽人來報沒坐住走出堂屋親自來迎。家人離散二十年,她隻怪二位哥哥太狠心,把偌大家業丟給她一人打理。二十年間這份家業丟過幾次,如今經營規模雖不及林家盛時十之一二,但憑她一介孤女能歸籠家業、匾額重掛也算未辱沒自己的姓氏。
她沒見過林書翰與澤浣的大兒子,如今見到這個女兒長得極像父親,才覺順眼。
林爭春不知眼前婦人是自己的三姑姑,她在京畿時,也曾去林家祖屋祭拜,庭院空置家裡隻有幾個老傭,從他們嘴裡林爭春才知道自己的三姑姑隨夫外放東南。殊不知,這位趙姓姑父剛被調任蜀州。
林夫人把兩人領到後院花廳,三人坐下,過來一個五官深邃的胡姬女拎著婢子擺茶點。茶點妥當之後那位被林夫人喚作青陽的胡姬女就領著婢子離開花廳,再回來守在廊亭等候差遣。
林夫人看著這對年輕夫婦,滿眼欣慰。雖然明知二人並非真實夫妻,但也像看見了林家延續的希望。她對蕭淩寒笑道:“我和我丈夫在京時有幸聆聽國師大人開壇講經,受益匪淺。”
蕭淩寒笑道:“素問趙大人才情斐然,我在京時在吏部張貼的年歲表彰中經常看見趙大人的大名。治理東南政通人和,乃經世之才。想不到趙大人在京時還聽過我師父講經文,真是緣分。不過,據我所知,趙大人至殿試之後就一直在東南為官,我以為他從未回京述職。”
林夫人恍惚了瞬,看見林爭春讓她鬆了心防,她忘了陪她去奉蓮殿為兩位哥哥祈福順便聽國師講經的丈夫並不是趙淮安。一時間,隻能訕笑。林爭春見她表情異常笑道:“不是述職也可以是探親訪友啊!”
蕭淩寒沒有反駁她,外放地方官沒有蕭皇召令是不能返京的。
三人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林夫人問了許多林爭春關於閨閣教育的事,也明白那位仙人二嫂嫂根本就是隻生沒養。不過轉念一想,昆都苦寒,戍邊不易,能把孩子撫養成人已算難得,如何能像京畿女子那般精於教養。林夫人這樣一想,在看林爭春的眼神中多了憐惜。她問道:“蕭夫人會打麻將嗎?”
林爭春:“麻醬?是做蘸料的麻醬嗎?”
蕭淩寒一口茶沒含穩差點噴了,林夫人搖搖頭:“若在京畿,貴門婦人閒時聚在一起打發時間,多玩花牌,才情佳的仕女們玩詩牌、飛花令。你夫君要在蜀州經營茶葉生意,你就免不了和蜀商女眷應酬。不會麻將可不行。”
林爭春恍然,是玩牌。“我不會,但我可以學。”
林夫人點點頭,抬頭看了眼養女青陽,後者走來俯身聽了林夫人吩咐,便招呼幾個內院婢子擺了桌麻將。青陽招呼內院婢子說道:“你們三個留下,和我一起陪蕭夫人玩幾局。”
青陽坐在林爭春身邊,先是帶著她打了一圈,林爭春大致明白了規矩便自己上手玩了起來。林夫人見狀則帶著蕭淩寒去了緊鄰花廳的廊亭談話。
待青陽出去置辦茶水的時候,一位外院婢女很是殷勤的跑過來幫忙,問道:“青陽小姐,今日來府上做客的是夫人的朋友嗎?”
青陽輕笑,對著這位從當地請來的婢女,實則不知是哪位蜀商的耳目,說道:“什麼朋友呀!不知道托了多少層關係才遞了張拜帖!不過是從外地過來想要開茶葉行的小夫妻。男的一上來就猛拍老爺馬屁又把女的推出來打麻將,夫人本不想多應酬,兩人就拖著內房三個婢子不放硬是湊了牌局。嘖嘖,見過姿態低的,沒見這麼低的,連婢子都要巴結。幾局下來輸了小百兩銀錢,夫人也不好開口攆人。他們就是為了等老爺放衙回家,再見上一麵說上幾句話,討個交情。”
外院婢子一聽o了個嘴型說道:“乖乖,這才多久就送了幾位姐姐百兩銀錢。我們這些婢子不過三吊銅錢的月俸。真叫人好生羨慕。能進內院伺候就是命好,就是跟著主子升天的雞犬。”
青陽被她的話逗得哈哈大笑,揮著手絹拍了她幾下說道:“能給你銅錢而不是鐵錢你就該感激我家夫人、老爺人好心善了。快準備茶水,點心。等送走那對夫妻,我們也買些鹵肉甜酒,叫上所有外院的婆子、小婢,晚上我們一起玩牌。”
外院婢子聞言連連為青陽小姐叫好。
糊弄玩外院耳目,青陽給林夫人和蕭淩寒添了茶水,又站在兩人不遠處待命。林夫人確定無外人窺視後,起身走向蕭淩寒,端端行了一禮說道:“妾身拜見世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