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視爾如荍,貽我握椒(1 / 2)

羅氏成衣的式樣二十年未曾改變,入職裁縫都是行業協會推薦來的新手,新手簽約三年,三年內嚴格按照當初老板羅綺留下的成衣圖鑒執紉。三年後,這些紉界新人製衣的手藝無可挑剔,對裁衣有了獨到見解之後便可獨立門戶或另謀高就。

在京畿道,羅氏成衣的顧客是普通大眾,送到林爭春手上的三套衣服也是適合平常小婦人的款式。款式普通卻非常合身,優質棉布紋理均勻貼身的感覺如同新生了一層皮膚。蜜黃色的對襟襦裙隻在抱腰上有繡花圖樣。林夫人貼心,連帶配齊了發釵,也是蜜黃色的絹花釵,還給了張綰發分解圖。

起先林姑娘認為自己隻是不善於打扮,不是笨。依著分解圖,綰了半個時辰最終還是放棄。在木桐子的幫助下才綰好。走出房間的時候已經比預計晚了半個時辰,來不及吃早飯就同蕭淩寒走出院門準備上車去成都府。同樣也是普通商人打扮的蕭淩寒對她說道:“車上有熱牛乳和粥餅,我們路上過早。”

才走出大門就看見等候在外的時家父母以及陪同在旁的葉闌珊,一身襦裙的林爭春脫去了崢嶸,暖色調的裙裝不但束縛了走姿而且把人襯托得極其溫婉。時母暗暗睨了葉闌珊一眼心想婢子大了就是費神,如果兒子成婚這個貼身婢子也是侍妾,早在這兒耍什麼心眼了。

時家父母親自拜謝,林爭春抱拳回禮確認二人是有魂凡人,對於時家夫婦的感激托辭自己分內而已就登上馬車。倒是蕭淩寒很客氣的和時父交換了名帖。

趁馬車還沒動,林爭春撩起車簾看向葉闌珊問道:“你家公子人了?”

葉闌珊:“忙了一宿,天亮時才睡下。”

林爭春嗯了聲,遂放下車簾,馬車走了。丟下時家父母原地風化,葉闌珊見罷說道:“老爺,夫人,您二位都看見了。這位林姑娘是從北地過來的,行事做派跟咱們這兒的姑娘大不一樣。”

時母與時父對望一眼,時母說道:“倒也是沒見過姑娘做抱拳禮的。”

時父:“梅兒不是說她是修士嗎,修士做抱拳禮沒什麼不對的。”他低頭一看蕭淩寒的名帖說道:“原來是從京畿道來的,沒聽過茗蕪軒這家商號,蜀州茶商的合作方裡麵也沒有蕭卓這號人物。”

時家夫婦相互攙扶著往回走,為表示誠意,他們親自登門遞拜帖宴請林爭春等人。卻被門房攔在了外麵,夫妻沒放棄站在門廊外街沿上等著他們出來。

時母說道:“當初咱們買房舍、閒地都挺順利,唯獨到了這家院落卻連個屋主都找不到。”時母說罷問葉闌珊:“昨天他們沒有自報官職?”

葉闌珊搖搖頭:“他們隻說是衙司的人,具體是哪個衙司婢子不敢細問。”

時父回頭望了眼門庭質樸卻用物精良的院落,心想能調動駐軍護院的衙司當然不是他們能隨便打聽清楚的。

等到了家,屏退了旁人,他才對妻子說出自己的揣測與顧慮:“隔壁院子空置多年,當初我們想買。托人查到州府令司也隻查出是衙司產業無法交易。當時也沒多想,現在看來這處院落應該是京畿某位貴人的官舍。蕭公子與林姑娘來這裡應該也是替貴人辦事,這種替貴人打點產業和生意的外擢說難聽點就是家奴,是一旦弄臟就扔掉的白手套。算了,林姑娘…不適合咱們梅兒,梅兒壓不住這位林姑娘。替貴人做事的人眼裡隻有謀事之成敗,隻有自家主子沒有旁人。這些人狡詐多變,所以我們今日見到的本人才會與葉闌珊描述的不一樣。你等他睡醒了,跟他談談。我還得回成都府,州府明日會公布明年禁権配額與兌率,我得趕回成都。梅兒就交給你了。”時父趕時間,等不了時爾梅睡醒親自告誡,登車走了。原本六月就該競價禁権,卻因州府衙門人事變動而拖到了九月,這讓時父等商行老板很是不安。

同時,馬車上的蕭淩寒見林爭春吃好早餐才說道:“你不問問我們去成都府乾什麼?”

林爭春:“不是陪你去市舶司宴飲上露個臉我們好去南召嗎?”她雖然穿了裙裝,坐姿卻仍舊隨意,胸下腰帶胡亂散開。蕭淩寒想替她整理,拿起橙紅色的帛帶一看上秀著黃色的錦葵花。他不由摩挲了下,甚至有些使壞的把這條束腰的細帶拉到自己麵前似在把玩。林爭春瞪了他一眼,扯過自己的腰帶,嗔怪一句:“你玩我衣裳乾什麼?!”

蕭淩寒笑著吟了句詩:“視爾如荍,貽我握椒。”

林爭春一聽詩詞又是頭痛,問道:“什麼意思?”

蕭淩寒:“你如此明豔美麗,像繁開在春日曠野的錦葵,請收下我手裡的一束椒。”

林爭春蹙眉:“椒?什麼椒。”

蕭淩寒痛惜林姑娘聽不懂自己的慕悅之情:“花椒的椒啊!”

林爭春蹙眉:“為什麼是花椒,要我給你做飯嗎?”好多好多年之後,林爭春才知道,花椒寓意多子,塗壁可以保溫。帝國皇後居住的宮殿叫椒房宮。帝後的新婚之夜,叫椒房之喜。

蕭淩寒失笑,怕她拒絕不敢明言,遂玩笑一句:“你會做飯嗎?”

林爭春想起在曠野上的烤肉,又想到奉蓮殿的冷食,她笑道:“你敢吃,我就敢做。”

蕭淩寒劍眉微揚:“有何不敢?”

林爭春壞笑著盯著他說道:“我最拿手的菜是鐵板炙牛脊,你知道口感最佳的炙烤程度是什麼樣的嗎?嚼在嘴裡要見血絲,隻有這樣不但軟嫩多汁,肉質裡麵的肌紅蛋白還能被我們吸收。”她湊近蕭淩寒,玩味著他眼眸中那滿是不可置信的驚訝,又說道:“蕭哥哥,我們吃不到一塊!你知道大食有句諺語是吃不到一塊的人也走不到一起!”她嘻嘻一笑,讓蕭淩寒以為她其實是懂自己心意的,隻是她不想捅破這層紗。

失落轉瞬即逝,蕭淩寒嘀咕一句:“偏見!誰家裡還擺不下兩套餐具?!”他再次為林爭春整理腰帶,說道:“腰帶係緊點不然會亂飄,坐下的時候收收腿不要壓亂了裙擺皺褶。”

林爭春一麵聽他的話調整坐姿一麵抱怨道:“帝國的女裝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束縛人。不過,蕭哥哥你放心,我會注意的。”

蕭淩寒一恍惚,想起大雪飛揚的午後在奉蓮殿初見她的樣子。皮革戎裝外裹著厚厚的貂裘大敞,黑色貂絨下的一張小臉卻如凝露晶瑩。蕭鈺在內殿和猞猁談話,交代他好好招待這位來自昆都的小姑娘。他怎麼招待?他從未有過和女子單獨相處的經驗,他心想要不給她端兩碟子冷糕。

林爭春凍得跺腳抱怨:“這麼大的殿堂裡沒有熱泉、地龍供暖,連個烤火的炭盆都沒有。你是怎麼過冬的,你不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