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愁錢,脾氣大,不想接的工作一概不看。
更可惡的是,葉思危還沒法說教,畢竟人實力擺在這,歌火人火,公司的大老板還是人親姐姐。
“葉總。”聽見屋外的動靜,段司宇的助理周瀾及時開門。
“門外有個快遞,”葉思危換上拖鞋,“祖宗呢?在寫歌?”
“對,”周瀾點頭,迅速往外跑,“我去拿快遞。”
屋裡從不開暖氣,和室外差不多冷,大少爺的怪癖。
葉思危縮著肩,站在工作室門前,給段司宇發語音,“你早上那條消息什麼意思?出來解釋一下唄。”
今天淩晨,葉思危收到段司宇的消息,短短一句命令。
【Duan:後天下午兩點十五分前,我要到鷺城機場。】
沒頭沒尾,沒有原因。
唯一能勉強解釋的說辭,便是大少爺忽然改了主意,終於答應上綜藝。
但那節目三個月後才開拍,如今還在籌備階段,段司宇現在就要去鷺城,很不對勁。
葉思危最怕這少爺反常,十次反常裡,至少九次都和前任有關,一反常他就跟著遭殃。
門裡悄無聲息。
葉思危改為激將法,“少爺,您不是說隻有小醜才上綜藝?您現在是想乾什麼?上趕著去當小醜?”
咚——!
裡頭傳出大動靜,應該是手機被段司宇丟到了桌上。
葉思危眼睛一轉,又故意說:“該不會是因為顏......”
“煙”字還沒說出口,門倏地從裡麵拉開,段司宇站在門口,低著視線。
段司宇本就長得高,將近一米九,平日裡都是用下巴看人,現在眼睛往下一睨,更是目中無人。
跟堵牆似的。
葉思危後退一步,“解釋一下?”
“後天下午兩點十五分前,鷺城。”段司宇不解釋,隻逐字逐句著重。
“你想去哪肯定是你的自由,”葉思危感到為難,“但你也清楚,你不說原因,宇總就會親自來問你。”
段司宇覺得煩,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那你就跟我姐說,這裡冬天太冷,我沒有靈感,要去海邊休息。”
一聽就是胡謅的借口。
“這樣,”葉思危企圖商量,“你想乾什麼,先跟我透個底,我保證幫你瞞著。”
聞言,段司宇終於低頭,拿正眼看葉思危。
葉思危以為有戲,“怎麼樣?”
段思宇卻嗤笑,“我想做的事不違法,為什麼要瞞著掖著?你想知道,就自己看,憑什麼要我主動告訴你?”
說完,大少爺手一揮,砰的一聲關上門,態度張狂。
葉思危沒來得及反應,航空公司先發來短信,很明顯,後天一起去鷺城的機票,段司宇已經幫他定好。
“葉總,我們最近有去鷺城的行程?”周瀾拿著半人高的快遞進屋,和葉思危一樣,同時收到航空公司的訊息。
我行我素,且明目張膽。
人少爺根本不屑隱瞞,甚至光明正大帶上經紀人和助理,隻是懶得告訴他而已。
葉思危徹底氣笑了,“祖宗說找不到靈感,要去海邊度假。”
-
離職的翌日,顏煙買好去鷺城的機票,聯係房東退房。
房東是個好心人,看房子乾淨整潔,嶄新如初,就把押金和剩下的房租一並退給顏煙。
加上退款,顏煙一盤算才發現,他全身上下總共隻有五萬塊。
在節省度日和今朝有酒今朝醉之間,顏煙選擇後者。
反正他活不長,不如隨心所欲。
本該坐地鐵去機場,顏煙叫了輛專車,本該在出發前填飽肚子,顏煙去機場點了碗最貴的麵。
然而價格與體驗並不成正比,專車裡的皮革味道很難聞,機場的麵也平平無奇。
所以吃麵時,顏煙取消掉星級酒店的訂單,選了家合眼緣的民宿,價格適中,還包三餐。
出發過早,現在離登機還有兩個多小時,顏煙隻好讓服務生收走麵碗,發著愣等,百無聊賴。
忽然閒下來,顏煙不知道該做什麼。
他像一根繩子,早被工作拉到極限,現在力鬆開,他卻依然緊繃,因為已經失去彈性。
麵館裡沒幾個客人,服務員該是看他無聊,打開音響放歌。
前奏夢幻,旋律抓人,隻一節就吸引了顏煙的注意。
顏煙打開音樂軟件,聽歌識曲,正準備將這首歌加入歌單。
“該說哪句,如果再遇
時過境遷,好久不見
還是擦肩,生人般淡然體麵......”
再熟悉不過的歌聲。
識曲結果在第一句時已經顯示。
段司宇——《重複分鏡》
心臟在此刻猛然緊縮,像被放進高速行駛的列車,趨向遠離胸膛的絕地。
顏煙立刻退出識曲,從背包裡翻出一副頭戴式耳機,播放自己的歌單,將音量調大,直到完全覆蓋音響裡的歌聲。
後朋搖滾充斥耳膜。
顏煙匆匆起身,逃似的離開,將餘音甩在身後。
可命運的本質是頑劣,人怕什麼,就偏要來什麼。
顏煙上了飛機,才親身感受到那人的紅火。
旁邊坐著一對男女,麵色興奮,不停歇地聊天,對話中頻繁出現“段司宇”三個字。
十幾分鐘的爬升期間裡,顏煙聽見這名字的次數,比過去兩年都多。
高過平流層,飛行趨於平穩,顏煙又一次戴上耳機,與外界隔絕。
顏煙拉下遮光板,閉著眼睛,想用睡眠平複心緒,卻無法入睡。
心臟突突地跳。
很像大事發生的前兆。
閉目養神片刻,顏煙實在睡不著,又拉開遮光板,望著窗外的雲出神。
高空的雲奇形怪狀。
最遠那端,有朵玫瑰形狀的雲,正隨著氣流緩慢旋轉。
顏煙看得出神,一時忘記時間,直到被鄰座乘客拍了拍肩。
“先生,您的麵包和水。”空姐將套餐遞過來。
顏煙不餓,摘下耳機掛在頸間,隻接了水,“謝謝,給我水就好。”
空姐一走,旁邊的男生忽然湊近,自來熟,“你好,我想問問,你的耳機是什麼品牌啊?”
顏煙微微一頓,“沒有品牌,我定製的。”
“定製的......”男生眼神發亮,對暗號似的,“你也是粉絲?”
粉絲都知道,段司宇有一副耳機,很是寶貴,向來擺在工作室裡,隻能在經紀人發的照片視頻中窺見其影。
有人試圖扒出品牌買到同款,最後卻發現那是副定製的hifi耳機,隻此一個,獨一無二,所以隻能找人定製個八分像的仿品。
而顏煙手裡這幅,與那副出奇的像,幾乎看不出差彆。
顏煙語氣不自覺加重,“我不追星。”
“抱歉......”男生一愣,為自己的唐突道歉。
“沒關係。”顏煙戴上耳機,側過身繼續看雲。
極致的冷淡,與泄進窗口的暖陽,完全是兩個極端。
男生保持安靜,斜著視線偷瞄顏煙,總覺得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不是明星。
五官卻比銀幕裡的演員還要精致,特彆是鼻翼右側的一顆小痣,最引人注意。
光子仿佛是被吸引來的,貪婪與他相撞,被他身上的冷冰濕,光變成了霧,變成水暈,染出一層柔焦的溫和。
沒有任何理由,男生被吸引住目光,直到被同伴搖了搖胳膊。
“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男生收回視線。
後半程,鄰座的動靜明顯小許多,顏煙終於清靜。
然而,這清淨在落地後直接歸零。
顏煙沒有托運的行李,本以為能錯峰,先於旁人出站,哪知大廳裡擠滿了人,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聒噪,無比吵鬨。
人群裡時不時傳出刺耳的尖叫。
顏煙想往回走,等人少了再離開,卻被後麵急著離開的人往前推,被迫擠進人潮中,堵在逼仄的縫隙裡。
安保人員在門口疏散人群,卻還是有大批人往大廳裡湧,前頭疏散了,後頭又補上。
擁擠間,顏煙失了方向感,東倒西歪,隻覺得缺氧,胸口悶。
被擠得麻木了,顏煙索性放棄抵抗,人潮往哪擠,他就往哪走,離出口越來越遠。
許久後,尖叫聲漸漸消失,人群有鬆動的跡象。
四周的人感受到鬆動,拚命往自己要去的方向擠,反而造成局部更大的混亂。
顏煙位處混亂中心。
右邊的人想往左走,覺得礙事,重重推了他一把,顏煙失去平衡,頭朝著地,往剛好空出的縫隙裡跌。
光線被淹沒,所見之處是黑壓的人影。
本能驅使顏煙抬高手抓,想找個支撐點,卻有一隻手先拽住顏煙的後領,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拉進懷裡。
佛手柑的香氣濃鬱,仿佛將顏煙從汙濁的空氣中提起,再扔進柑橘成熟,汁水充盈的果林。
“挺巧啊,顏煙。”拎著他的那人這樣說。
周圍明明很吵,一度吵得耳膜疼。
可此聲後,鼎沸的人聲驟然熄滅,全被這聲低語驅逐,隻留一絲模糊的餘響。
不用回頭,隻聽聲音,顏煙都知道那人是誰。
但他依然回頭看了。
大號墨鏡遮住俊麗野性的眉眼,卻遮不住張狂,傲慢與生俱來,那人站在哪裡,哪裡便是視線的焦點。
此前一切不祥的前兆都有了解釋。
人在最落魄時,往往會遇見最不想見到的人。
比如,分手時鬨得很難看的前任。
顏煙望向段司宇,咬緊牙關,“是挺巧,好久不見。”
如歌詞裡,生人一般,淡然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