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上的輪渡,顏煙不清楚,沒看時間,下了船就繞島步行,漫無目的,胡亂遊逛。
醫院發生的意外在腦海裡重播。
為什麼僵住不動?
連一句安慰話都不與那女人說?
為什麼要在電梯裡失控?
為什麼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展現出如此驚恐的醜態?
顏煙低著頭自我數落,越想越覺得懊悔。
天黑路不清,一不小心踩到石子,硌了腳,顏煙退後一步,抬腳,直直將石子踢飛。
石頭高飛,帶著他的懊悔、怒火一起飛出去,劃出一道模糊的拋物線。
砰——!
石子落地,滾動,碎裂成幾段,接連發出聲響時,汙濁的情緒被清空,顏煙一下就平靜了。
夜風吹動樹影,耳旁海浪聲平穩,路上無行人,環境就是天然的鎮定劑。
顏煙深吸氣,站著冷靜半分鐘。
等情緒徹底平穩,他走到路邊,手肘撐在圍欄上,從口袋裡摸出一隻煙點燃。
他也不是有癮想抽,隻是氛圍到這了,不點燃一支,總覺得少點什麼。
火星在指尖明滅。
一支煙的時間結束,火燃到儘頭,顏煙神色淡然地掐滅,拿紙包好,收進口袋。
懦夫,連自己都控製不了。
居然還想用信貸支付。
顏煙在心裡自諷,隨即摸出手機,卸載掉支付軟件,直到軟件圖標消失,心裡才好受一些。
處理好情緒,顏煙這才往島中央,出發回民宿。
到花園時,屋裡有對話聲傳出,顏煙以為那個叫紀澤的年輕人又來了,在糾纏辛南雨,便加快腳步,推門而入。
高闊的背影映入視線,連頭發絲都寫著囂張,根本就不是紀澤,一看就知曉該是誰。
顏煙立時頓住,停駐在門口。
門自動合上,風鈴聲叮鈴響,段司宇聽見聲響,轉身看向他。
或許是因為段司宇早前目睹過他的醜態,一股恥辱的火氣直衝頭頂,打破顏煙好不容易恢複的平靜。
儘管段司宇不覺得他醜,還幫他脫離困境。
但這種恥辱感很頑固,並不會因目睹的人不以為奇,就能輕飄飄消失。
顏煙清楚自己是在遷怒,但他沒法控製。
因為麵對的是段司宇。
“段司宇,我說過了,再有一次,我會......”顏煙本想冷聲控訴,控訴其跟蹤,現在還闖進這裡,儘管民宿本就是開放的空間。
可話說到一半,“報警”兩個字霎時堵在喉嚨。
因為他看見了段司宇手臂上的傷口。
左小臂處,很長一道刮傷,前半段已經止血,後半段因為傷口較深,還在往外滲血。
火氣轟然消散,無影無蹤。
啞然。
顏煙動了動唇,想說彆的話,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而段司宇隻是沉默不語,凝視他的眼睛,沒有反駁,也沒有自辨。
四目相對,片刻寧靜,最終是顏煙先移開視線,逃避似的。
“段先生,藥盒找到了!”辛南雨急衝衝跑出,打破既有的沉默。
見顏煙正站在門口,辛南雨有一絲心虛。
辛南雨隱約知道兩人可能認識,甚至不對付,但段司宇找上門,問有沒有紗布時,手臂正淌血,嚇得辛南雨沒法拒之門外。
辛南雨舉著藥盒,視線在兩人間來回掃,一時無措,不敢亂說話。
“麻煩先幫我包紮一下。”段司宇先開口。
話像是在對辛南雨說,眼睛卻盯著顏煙。
辛南雨打開藥盒,卻不認識對應的醫藥物品,手忙腳亂,“我,我沒給彆人包紮過傷口,怎麼弄?!”
顏煙輕歎一口氣,“......我來吧。”
接過藥盒,顏煙走到沙發邊,單手提了把稍高的椅子,一語不發坐下。
段司宇走近,坐到沙發上,麵對顏煙,主動將手舉到他麵前。
顏煙先拆了雙醫用手套戴上,撕開一次性紗布的包裝,放在手心,壓在傷口上,稍用力摁著止血。
兩人離得很近。
雖然手臂相碰,顏煙卻不看段司宇,側頭望向彆處,不知在看什麼。
段司宇還盯著顏煙,明目張膽,也不管顏煙什麼態度,就是要看見對方的臉,沒一點羞恥心。
氣氛尷尬。
辛南雨撓撓臉頰,主動問:“段先生,您怎麼受的傷?”
“車禍。”段司宇說。
聞言,顏煙蹙緊眉頭,終於看向段司宇,眼裡不自覺帶上責備,剛要質問對方為什麼不去醫院。
“電瓶車撞的。”段司宇又說。
......
要說的話卡住,顏煙徹底語塞,再度扭頭看向彆處,像是聽見了荒謬之語。
見狀,段司宇輕笑一聲,嘴角微動。
而顏煙聽見輕笑聲,將頭轉得更偏,唇抿成一條線,像有點生氣,又好像沒有。
有一瞬間,辛南雨以為顏煙要翻白眼。
可情緒這麼穩定的人,怎麼可能翻白眼?!辛南雨想象不出那種畫麵。
氣氛不再是尷尬,而是變成更微妙的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