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家。
有多久沒有聽過這句話,顏煙已然忘了。
久到最遠端的回憶,仿佛已被黑洞吞噬,深不見底,黑不見光。
就像......從沒有人這樣對他說過。
到這一刻,顏煙才憶起,原來曾經有個人,會等他回家,桌上會有熱騰騰的飯菜,儘管全是酒店的外送。
一霎恍惚。
顏煙抿緊唇,轉身將門合上,站定半刻,平複心口的波動,轉身時又是淡然的模樣。
“煙哥,”辛南雨先心虛開口,“你看,今天的菜,合胃口吧?”
蘇菜粵菜的集合,清淡口。
“辛苦。”顏煙點頭,去洗個手,回來時,桌上隻剩中間的空位,段司宇與辛南雨各坐兩旁。
這樣的座位排序,段司宇隻要想作怪,一抬手,就能碰到他。
顏煙深呼氣,入座,接過辛南雨遞來的飯,“謝謝。”
晚飯開始。
辛南雨沒有一刻閒著,心虛和焦灼共同作祟,讓他時不時就開口問,顏煙今天都去了哪,中午吃了些什麼。
找話題之間,辛南雨也偶爾側視,朝段司宇使眼色詢問。
良久,兩人都吃到八分飽,放下筷子,同時對上彼此眼神,無聲的對峙就此開始。
辛南雨趕忙將剩下的菜卷入腹,麻利收拾好餐桌,直直坐到原位,放輕呼吸。
“說吧。”顏煙先漠然開口,並無一絲好奇,不像要求答案,而是要評判證真偽。
“你知道原因?”段司宇高深莫測,“那你先說,請。”
作怪。
顏煙睨他一眼,發了幾張拍好的圖到三人群中。
“西島人流量高,但留存量小,旅客幾乎十點前就會離島,不在這裡過夜。這是沒有客人的根本原因,客觀條件使然,不是你民宿的問題。”
顏煙指指群裡的圖,“島上沒有純粹的民宿,一般是餐館或商店等經營場所,偶爾給留島的客人提供住宿,如果對方消費超過一定金額,會免費提供,不以此盈利。”
民宿沒有客人,是因為西島根本不具備,讓旅客留島的條件。
辛南雨瞪大眼睛,受到極大衝擊,“我本來以為,如果島上隻有我這一家民宿,遊客沒有其它地方可選,就會來我這裡訂房,生意多多......”
辛南雨似乎快崩潰了,顏煙還未說完,欲言又止。
旁人是否崩潰,段司宇不在乎,嗤笑一聲,補充顏煙沒說完的後半句。
“本地人不做民宿,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市場,這是人家玩剩下的,淘汰掉的東西。”
一出口,毫不留情。
創業的忌諱之一,察覺某地沒有某個產業,一拍腦袋就去發展,以為自己搶占了先機,降維打擊,實則此地根本沒有該產業的發展空間。
“我真的是笨蛋......”辛南雨抱著頭,撇嘴苦臉,“怪不得這裡隻賣六十萬,我還以為自己撿到了便宜......”
傻個兒。
段司宇還想開口嘲笑,被顏煙斜著視線一瞪,輕咳收笑,閉上了嘴。
等辛南雨稍微平複情緒,顏煙才問:“你......還要繼續聽?”
“煙哥你說吧,我想聽完。”辛南雨苦著臉說。
“客人不在島上住宿的原因。一是島本身麵積小,娛樂項目少,清晨上島,夜晚下島,隻需一個白天就能玩轉,除非出現篝火大會這種特殊活動,不然旅客不會留在島裡。”
“二是,鷺城和西島之間的輪渡,來去一次路費是160元,假設西島民宿的價格比鷺城區低,但一旦加上交通花銷,總體費用會反超,所以沒有在西島住宿的必要。”
顏煙舉出的原因,均是客觀事實,無可辯駁。辛南雨越聽越難過,耷拉著肩,徑自無言。
顏煙從不會說安慰話,見辛南雨難受,難得感到幾分不忍。
再加上段司宇的視線實在灼人,不可忽視,顏煙感到一絲煩躁,本打算無視,此時煩得忍受不了。
“你有什麼問題?”顏煙側頭看過去。
段司宇似笑非笑,還是那副遊戲人間的模樣,仿佛站在高地,無所不知,傲慢睥睨掙紮的凡人。
“沒有,就是覺得你很厲害。”
段司宇盯著顏煙,聲音微沉,“煙哥。”
似冰的聲音,是那種春潮時,化凍成露水的冰,冷不丁滴到耳尖,讓顏煙猛然瑟縮,從外顫到內裡,扼製呼吸。
“你憑什麼搶我的稱呼?不許你叫煙哥。”辛南雨正崩潰,破罐破摔,顧不上禮儀。
這一打岔及時,阻隔侵占的眼神。
顏煙鬆了一口氣,移開視線,看向他方。
段司宇咬了咬牙。
不過一個稱呼,他不稀罕,“你說完了?那我補充一點,公用輪渡的營業時間,是早六點至晚十點。”
段司宇看向辛南雨,“就算你把價格壓到最低,加上輪渡費不超過200,旅客也不會選這裡。一旦輪渡停運,他們要麼在鷺城區重訂住宿,要麼坐私人遊艇回來,怎麼選都是破費。”
“所以你在這裡開民宿,”段司宇故意一頓,評價道,“確實是愚蠢,愚蠢至極。”
顏煙的話隻是平淡呈述,不帶私人感情,那段司宇的便不僅是陳述,還帶著一絲看戲的嘲弄。
辛南雨倒在椅子上,望天歎氣,“好好好!我承認我是笨蛋,徹頭徹尾的笨蛋,沒救了的大笨蛋!”
段司宇是在故意頑劣,顏煙知道,所以側視,又瞪其一眼。
段司宇挑挑眉,事不關己。
不過,出言嘲諷後,不明的嫉妒與惡氣散去不少,他也確實沒必要自降等級,同一個弱不禁風的蠢蛋爭風吃醋。
辛南雨備受打擊,沉浸在難過裡。
顏煙絞儘腦汁,勉強憋出一句務實的安慰,“就算不做民宿,也可以改做其它經營,餐館,或者手工品商店,你廚藝很好,也會做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