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宮粼和景延儲皆是一驚紛紛看向她。
宮雪甯不卑不亢說道:“如果景掌門隻要上神,雪甯也並非不可,但還請景掌門相信月昇門的誠心,從前種種從雪甯這裡開始一筆勾銷。”
眾人沉默看著她溫婉有禮一字一句將話說完,但是在半晌後,景延儲卻滿不在乎收回宮雪甯身上的目光,看向宮粼搖了搖頭。
“宮粼,你父女二人,真是不可思議。”他說道。
宮粼聽出他話說嘲諷的意思,冷下聲說:“那要看你識相不識相了。”
景延儲丟下話:“抱歉了宮少主,我現在雖有關門弟子,但我還是要離前。”
說罷掃了眼兩人轉身帶人離去。
腳印踏在河床四周,無數的鬼手伸出水麵,像極有意識的怪物寄生在斷肢上般,朝岸邊的人瘋狂伸去,欲拖下河床中侵蝕。
掛在河邊樹上的細繩被風劇烈地搖動著,拖著一具從河裡爬滿泥濘的身子微微地搖晃著,繩圈拉緊屍體鬼魅的脖子,臉部肌肉向下收縮,喉嚨裡的舌根試圖把嘴推出去,眼窩大開著,鼓鼓的眼球茫然地盯著離前腳邊的地麵或更深的地方。
離前喘著粗氣看著四周的怪物,手中白刃早已看不清劍身,他身上的衣袍更是在方才和河床裡支離破碎的肢體廝殺中被撕扯得不成樣子,衣袍和臉頰難分血泥。
他隻記得走了一個時辰之後,須彌鐲的鏡像突然有了動靜,猜到大概是師尊找他,當時他邊走邊準備打開。
不料路過河床的水裡忽然躍出一條醜陋的長舌襲來,他顧不上鏡像立刻舉起白刃與之交手,竟發現那怪物有無數的手腳嵌在一隻爪魚身上,甚至長出扭曲怪異的人臉器官。
而就在他打鬥的過程中,發現四周湧來各異怪物,像是聽見了召喚而來。
那時候他才漸漸意識到霍不羈說鬼界的可怖,是強者為王各自占地,所到之處皆是新敵。
他誤入了彆人的領地,還在對決中敗露了神仙的身份。
引來了方圓百裡大大小小的搶奪者來瓜分。
離前的腳下被他用靈力畫出一方天地,他站在中央轉了一圈,看著堆滿一路的屍體穢物,雙眸被殺得布滿血絲,唯有細看方能瞧見白刃在他手中輕顫。
可哪怕他殺瘋,殺紅了眼,卻還是不見他的師尊出現。
他想要打開鏡像,可卻不能有一絲分神,否則周圍對他虎視眈眈的怪物們,指不定伸來的手遠比他打開鏡像更快。
河床上的肢體漸漸往中央彙集,離前聽見河水中的聲音回過頭去,屏氣凝神盯著裡麵的一舉一動。
這一路殺來的怪物中,唯有這一隻人臉爪魚最為棘手。
那些手腳每逢遭離前砍斷,皆能再度爬回河床中重生在那人臉爪魚的身上,他方才的那一擊是借樹上被牽著的屍體拋去炸開了河床,才免去重生的手腳回去。
但眼下唯一的方法,便隻有跳入河床中用白刃削去那怪物的腦袋,否則他將被拖死在此地。
眼下他的氣息在鬼界散落沿途,如果再拖下去,他會緩不過來殺後麵聞著氣息而來的怪物。
所以不能再繼續等了。
離前朝那樹上的屍體看去,隻見那屍體丟了膽子似的躲在樹後,離前冷哼一聲掃了眼四周不敢進法陣的鬼手,突然聽見河床水裡傳來極低的嘶啞聲。
“上神的味道果然比帝君的差些。”人臉爪魚在河裡沉沉說道。
離前頓時皺眉:“哪來的帝君?”
水裡的聲音四處遊蕩,不像是集中在一處:“那個殺了國師的神仙,竟妄想端了鬼界回去交差,可笑可笑。”
離前下意識想到師尊,怒問:“他人呢?!”
深沉詭異的笑聲從河裡傳來:“吃了。”
然而離前並沒有完全相信它所言:“滿口胡言亂語,妖物詭計多端無人不知。”
但下一刻卻見到爪魚的人臉浮出河床,長舌猛地朝空中卷著一物吐出。
離前抬眼一看,驟然失色。
那是師尊的煙鬥!
“嘿嘿嘿這個總認得吧。”人臉爪魚隨著汩汩河水聲遊動,聲音忽遠忽近。
離前的眼眶就在這霎那間生澀,舉手揮去腳下的法陣,在那些蠢蠢欲動的鬼手見狀瞬間朝他發起攻擊,他借力躍起踩著堆疊起的殘肢,紅著眼朝長舌奮不顧身躍去,牙關緊咬躍至人臉爪魚浮出的空中,反手握緊白刃朝快速收回的長舌刺去。
那煙鬥就像是他唯一的信念。
他忘記去衡量是不是陷阱,他腦海裡隻有師尊的生死。
“桀桀桀——”笑聲鋪滿整個河床。
離前在這一躍而下間,長舌化作深淵巨口迎麵向他衝上,四周鬼手密密麻麻布滿如同食人花苞裹向他。
“阿離——”一聲細微的嘶喊破空傳來。
離前似乎聽見是深淵中有師尊的聲音,心底的痛楚頃刻間麻痹他全身,他不再顧及性命,用白刃毫不留情劃破掌心以血灌注白刃化作殷紅血劍,握著滔天的殺意朝人臉爪魚的巨腔中落去,隨著他撕心裂肺的怒喊,白刃在他手中迸出光芒活生生刺破人臉爪魚的眉心。
離前隨著怪物一同沉入河裡,耳邊傳來另外一陣落水聲。
但是他眼中卻隻有殺戮,此刻雙手扣住白刃擰轉,他在鼻息沉入河床那一刻削去人臉爪魚的大腦,瞬間包裹的鬼手化作黑煙消失在河床之上。
窒息卷席而來,離前肺部的空氣早已稀薄,他握住了長舌卷走的東西,忽然全身釋然下意識想要吸氣時,腰間和腿間被一雙手托住,嘩然出了水麵。
離前隻當作死前在人臉爪魚的口中見到了師尊,嘴角艱澀地扯出一抹笑,顫抖地將手中的東西抬起遞到師尊麵前。
“師尊,你的法器,阿離找到了......”
知北遊抱他出河床的身子一僵,望著他血紅的掌心中緊攥著那根森森的白骨時,腦海中隻剩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