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父親的背影,沿著曙河的邊緣,和他商討從什麼位置將母親的棺木推入河中。
父親靜靜望著棺木消失在天際,唇瓣慘白,久而才願轉身低頭離去。
他掛職了研宮學官,有一次,似乎是內族長使君召見了他,自那以後,他直接隨身攜帶釀酒——全天開始拚命去整理桌案上那一堆雜亂無章的書冊紙張。
有的時候,我視力還正常時,從屋外剛撿回落花,路過窗口會聽到他崩潰般的哭泣聲,還有細碎的揉捏紙團的聲響。
如果從外門輕輕貼著牆壁看,看到那一大坨影子俯在桌上抽泣。
後來,當我被送入研宮時,發現早期一部分教學卷軸上,既有母親的字,也有父親的字。
比如春門一本樂門典籍旁邊的說明書上是母親[衣辛子]的批注:
“初族繈褓,且明永生。某吾與吾侶遊於江渚,蕭蕭落木,辭樹川遠……”
|在我們(森羅族)還剛剛出生於三界時候,(我們)清晰明了一切,身負漫長歲月。(不知道什麼時候)某一天,我和我的伴侶駕舟遊於江上,見落葉辭彆巨樹,隨著水流而去|
如果我繼續走,拐過研宮中央的垂絮白樹,能在冬門的拐角見到它下麵的缺頁批注:
父親[渡飲君]補充回去:
“時月迎江,幽幽冥冥,盞花灼金,影覆交雜,輝映盎然……”
|此刻明月(月輝)接迎江岸,此景幽冥寧靜,(水江之上)花盞灼出金輝,碎光沉影交相映稱,盎然有趣|
樂門典籍的作者賦文多半靠長輩前人的口頭相傳,這部分內容的下卷也流失了,但是父親還是批注了一大段。
據說是內族衣部長輩口頭的版本。
“……我和伴侶歡樂於天地之間,為此美景作畫唱歌,興致到了極點時,就不由得繼續思索起世界的起源奧秘,而演繹著世界的末尾,不禁為我們的存在感到疑惑。
感謝世界的恩賜,使我們擁有了漫長的壽命,與靈力親近的天賦,得天獨厚的身軀構造,可是我們和其他的造物有什麼區彆呢。
那些誕生在其他世界的生物,它們誕生,逝去,如同天空劃過的那些閃耀的存在,迅速而奪目,但能將世界變化成我們所處的地界一般。
可是我們這些被拉長成祭祀之地石頭一般的生命,隻能漫長冷寂到遊離於世外,怎麼也想不出如何變化這個生息之地的辦法。
這些與生俱來的語言,字符,情感,工具,意識,靈力,法力等等,到底是從何而來的。有時,它們與我們的相似,會讓我感到一陣驚寒,惡心,疑惑,不解。
先輩曾經想過的一切,後來人延續著奇跡的族群。真是亙古美妙的樂章,在天地之間,係著律拍長存。
此刻,天空劃過的閃耀存在,落到了東南邊的曙河上空。
辰月三次。”
以上內容,就是我決定遵守長使君的命令,在三百五十歲後脫離森羅,來到裔組織的主要原因。
為此,我願意永遠擱淺在這飄零的小島,探索三界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