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老和尚的屍骨藏在釋伽牟尼之後,算將這裡當作他的埋骨之處。他死也要到廟中再死,想來是對自己和尚的身份有著莫大的認同感。她將他留在這裡與佛陀日日為伴,死了也不寂寞。
她同母親說的是去姚熒家做客,身邊帶著伺候的婆子遭她奪魂改了記憶,回去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就和每一日她出門一樣。
至於那件不合適的披風根本就不是她的,而是周釋送給老和尚的一次未穿過的新衣。用老和尚的衣裳為他裝殮屍骨,是極合適的。
少年郎的出現讓周寅在思索之後改變了自己的部分生活習慣,她沒再獨來獨往讓人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如今她常常出門,但多是乘坐周家的馬車,馬車上的“周”字顯示出她的家門來。
她將自己當成魚餌來釣魚。
周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本月第三次她乘車往姚家去。已入了冬,路上上凍,馬車行得極慢。周寅抱著暖爐規整地坐在馬車中,由於坐姿極其端正,讓一旁伺候她的嬤嬤也不敢偷懶,隻好撐著身體跟著端端正正地坐著。
女郎是完美無缺的女郎。
嬤嬤不由輕輕地動了動肩膀,長期保持一個動作她的身體實在受不住。就這麼稍微一動,馬車忽然一個急停,馬兒發出一聲長嘶。
周寅在傾斜的馬車車廂中依舊有風度地保持著平衡。她不僅有聰明的大腦,還有發育優秀的小腦。
倒是嬤嬤無助地抓住周寅的胳膊,整個人都要傾到她身上去。
馬車終於在急停之下恢複平穩,嬤嬤看著自己抓著周寅胳膊的手惶恐不已,頓時怪上車夫,鬆開手同周寅告了罪後要鑽出車去同車夫理論。
車夫未等她將簾子掀開,先在外麵罵開來:“哪個不長眼的往馬蹄子底下滾!”
嬤嬤聽聞是有意外發生,氣消了不少,對周寅道:“女郎,我去瞧瞧怎麼了。”
周寅溫柔一笑,無比和氣,小小年紀便有名門氣度:“一起去看看吧。”
“哎。”嬤嬤答應下來,根本生不出拒絕她的心思,打起車簾先下了馬車,才又扶著周寅從車上下來。
車夫站在馬頭前俯身口出惡言,看上去十分惱火。直到周寅下車他才收斂了些,麵上的慍怒還殘存著,向她稟報:“女郎,方才馬車好好走著走著,這小乞丐忽然滾到馬蹄子底下,存心害人!”
周寅懷揣暖爐慢條斯理地走到馬前垂眸看去,地上誠然蜷縮地躺著個蓬頭垢麵的小乞丐。
她垂眼細細打量人,心中想的是啊,魚好像上鉤了,但麵上卻顯示出悲憫來。
小乞丐從遮蓋了整張臉頭發的縫隙中看去,頓時看得呆了。若不是腦海中有係統催促他,他簡直要忘記說詞。
“對不起,我……我的饅頭不小心滾出去了,我去撿饅頭……對不起。”他覺得自己的演技實在拙劣極了,好在一張臉完全被擋住。
然後他看到俯視著他的少女眉頭輕蹙,眉心的紅痣襯得她更聖潔:“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小乞丐試著動了動,頓時深吸一口氣。
馬夫怎麼看他都不順眼,氣道:“女郎,他在裝呢!”
小乞丐張口想要反駁,卻沉默下來,單手撐著地似是要自顧地起身,任人汙蔑。
他忽然聞到一股似有似無的清幽香味,抬頭一看,隻見女孩蹲了下來,與他咫尺距離。他便頓時動彈不得,方才要支撐自己起身的勁兒全部泄了,再度躺回雪中。
他麵上騰一下紅了,有害羞、有窘迫,更多的是自慚形穢。
她就像是天邊雪、雲中月,而他是雪地中被人踩踏來踩踏去的汙泥。
但他看到她毫不嫌棄地伸出手要觸碰他,他想躲,卻做不出實質性的動作。然後她素白如玉的手便準確地抓住了他的右臂。
“啊。”他的右手斷了,慘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