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周寅收回手,瞧了一眼他的胳膊,起身轉頭同人道,“今日先不去姚家了,勞煩嬤嬤去姚家告訴姚姐姐一聲我今日去不了了。”
嬤嬤期期艾艾地答應下來:“是,是。”
周寅又看向車夫,微笑同他道:“冬日天寒,還要麻煩您不辭辛苦送嬤嬤一趟。”
在她的心平氣和的吩咐之下誰也沒有辦法再有火氣,車夫乾巴巴地答應下來:“是,女郎。”
周寅頷首:“那麼,請按照我說的去做吧。”
嬤嬤正要轉身上車,忽而想到什麼,轉身看向周寅問:“那女郎你怎麼辦?”
周寅溫聲道:“待你們從姚家回來路過這裡時麻煩接一接我,他受傷了,我先送他去看郎中。”
“這……”嬤嬤與車夫同時猶疑,並不放心她帶個小乞丐去瞧傷,更多也是他們根本瞧不上這乞兒,覺得他不配讓女郎費心。這樣的乞丐城中多了去了,是死是活有什麼乾係?女郎被這樣的人衝撞了,是女郎晦氣。
周寅莞爾,指了指街對麵的醫館道:“就幾步路,到底是我們將人傷了,該帶人治傷的。”
推己及人,他們比乞丐身份實際上也沒高到哪裡去。若是換做他們受了傷,也是盼著有人能帶著自己去治一治傷的。
如今這個時候,小傷倒罷了,挺一挺也就過去了。但凡是斷了胳膊斷了腿不去看的,長得好的也就算了,萬一長得好也就算了。萬一沒長好,那就成殘疾了。如果是大傷沒人帶著去看,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二人被周寅說服。
嬤嬤還不放心,叮囑道:“女郎千萬不要亂走,我傳了話便回來接女郎。”
周寅乖巧答應:“好。”
嬤嬤與車夫兩人便想著快去快回,忙動起來。
周寅重新折身到小乞丐麵前半彎了腰柔和問:“你還能起來嗎?我去請人將你抬到醫館去好嗎?”
小乞丐為了接近周寅的確下了血本,他雖然是故意滾到馬下好吸引周寅的注意力,但為了表現得更真實,摔也是真摔,被馬踩也是真踩。
儘管他有些功夫底子,右手被馬踏了一下還是斷了,身上也散了架似的痛,五臟六腑破碎了一樣。
即便如此,他仍舊強撐著,用勉強還算能用的左手撐著地一點點起來。因為太過努力,明明是數九寒冬,他額上卻沁出了一粒粒汗珠,黏著糊在臉上的頭發,顯得他越發狼狽。
小乞丐都不好意思站在周寅身旁,隻覺得他現在這樣與她共呼吸一片空氣都是對他的玷汙。
他刻意將自己弄成乞兒好接近她,這會兒卻又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自慚形穢。
其實他原本的情緒並不會如此強烈,隻是隔著頭發與周寅對視的那一眼被她無聲無息地奪了魂,放大了自己的情緒。也就是說他現在的心理本就是不對勁的。
小乞丐剛站起來,便被周寅扶住。他頓時想要避讓,分不清是自己惶恐還是以退為進。
周寅扶了個空也沒有任何氣惱,反而認真同他致歉:“抱歉。”
“……你無需向我道歉,不是你撞的我。”小乞丐忍痛道。
“我的人撞了你,合該我帶你去醫館瞧傷,請不要推辭。”周寅認真道,“及時醫治很要緊的,若你因為我留下什麼病根兒我會過意不去。”
小乞丐本就為了接近她才有此舉,這會兒周寅的話甚至為他連台階也鋪好了,他便就坡下驢,保持沉默,一瘸一拐地跟著她向醫館去。
醫館中人倒是有瞧熱鬨的知道是怎麼回事,對周寅這樣神仙似的又善良的小姑娘當然是印象更好。
冬日醫館中來往眾人並不少,天冷地滑,多是治跌打損傷的。周寅並不是會為了行便宜之事便拿出身份壓人的人,這會兒隨小乞丐一同等著。
她將懷中暖爐拿出來遞給他道:“你穿的這樣薄,很冷吧?拿著暖一暖。”
小乞丐拒絕,雖然他已經被凍得發麻。在她暖爐遞過來時他嗅到了一股極淡極清的幽香,頭發下臟兮兮的臉上閃過不自然的薄紅。
她對他來說有著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明明她還是小女孩,他即使如今身體與她年紀相仿,卻因著這些吸引力生出罪惡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