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總算明白過去謝沁種種阻止周寅與周釋相見根本不是出於什麼怕女兒被搶走的私心，而是不想女兒被人渣染指的先見之明。

而他做了什麼？

他在一切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助紂為虐，險些鑄成大錯。

他手腳冰涼，幾乎要支撐不住。如果謝沁今日未找上周釋該如何？如果阿寅與周釋再多相處一些時日又該如何？屆時他依舊是被蒙在鼓裡的傻瓜，還在努力為二人創造更多的相處機會。

想到這裡，鹿鳴便頭痛欲裂，恨不能將前幾日出謀劃策的自己一刀結果了。

現在已經很顯然，造成這一切，親手將周寅推進火坑的人正是他。是他一意孤行，自以為聰明地為二人見麵提供條件，而自始至終哪怕從一開始，阿寅也沒有說出一個與想見父親有關的字，都是他自己這麼以為。

如果不是他自作聰明，兩人如今依舊是井水不犯河水，如過去那樣，雖共居於一府卻未嘗見過一麵。

是他一意孤行，自以為是在對她好，實際上是他親手將她推進火坑裡的。

一個“後悔”又如何能形容得儘鹿鳴如今的心情，若能回到過去便好了，他絕不會再做下如此愚蠢之事。

可世上哪有後悔藥可以吃？

鹿鳴乾站在原處渾渾噩噩，周寅自然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儘管她還處於一會兒可能被母親教訓的憂慮之中，但她依舊不忘善良地關心彆人：“鹿鳴，你還好嗎？”

他糟糕透了。

尤其是看到她眼中的關切，鹿鳴簡直沒臉再麵對她。愧疚如洶湧的潮水，一下接一下地衝蝕著他的內心，讓他幾乎要窒息。

都是他的錯，是他害了阿寅。

他既想殺了促成一切的自己，也想殺了令人作嘔的周釋。他有心火在燒，要將世界焚儘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鹿鳴的情況不好，謝沁那裡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想想周釋能讓人守在院外不叫人進去，他能在房中要做的必然不是什麼好事，不然青天白日的，怎怕被人撞見？

謝沁這一生也沒有什麼在乎之物了，唯獨支撐她活下去的，便隻有她的親生女兒周寅。周寅就是她的逆鱗，但凡她有個三長兩短，謝沁也不想活了。所以為著女兒，她也要爭上一次。

周釋無甚神情地帶著謝沁到房中去，這是他與謝沁成婚之後頭一次二人獨處，而他並沒有什麼與妻子獨處時該有的心跳加速，相反他對此感到厭煩。但謝沁神經質的有話要對他說的樣子實在很難讓他放下心來，所以即便他已經很厭煩她，他還是不得不聽聽她究竟想要說什麼。

書房中周寅方才來看過的書還未合上，周釋見了，眼中流露出一抹溫情來。而謝沁就站在他身側，看著他對一本書眼神脈脈，頓時雞皮疙瘩乍起，胃中一陣翻湧。

將周寅留下的書本合上，周釋才轉而看向謝沁，語氣平平發問：“你有什麼事要說？”

謝沁是害怕周釋的，她始終不能忘記在事後他那個恨不得將她殺之而後快的表情。她怕得袖子下的指尖都在顫抖，但她還是努力抬高下巴來與他對抗，使聲音中的怯意不暴露出來：“你日後不要再與阿寅來往。”

周釋眉頭挑起，立刻拒絕：“我是她的父親，你憑什麼不讓我與她來往？”

謝沁越聽越覺得可笑，冷笑出聲，聲音尖銳起來：“你是他的父親，過去十幾年也未見你關心過她！”

周釋被人提起往事，不悅地將嘴一抿，嘴角下撇：“過去是過去，或許過去是我做得不好，不夠稱職，如今我想重新做一個好父親，何錯之有？”他足夠巧言令色，若不是知道內情者當真是以為他要改過自新，做一位好父親了。

但正因為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知道他所做這一切究竟是因為什麼，他現在這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才愈顯得可惡。

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思見不得光，所以要強加一層說的過去的理由。什麼父愛都是為了遮掩他下樓癖好的遮羞布罷了！

謝沁直說：“阿寅不需要父親，你不要再接近她。”

周釋被謝沁毫不近人情的態度氣笑，當下也懶得再裝出好父親的樣子繼續道：“你憑什麼說阿寅不需要父親？阿寅可是很願意同我親近。”

謝沁被他那句“親近”刺激到了，當即再忍不住道：“那是因為她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周釋一頓，再看向謝沁的眼神裡似乎能淬出毒來。他惡意非常地望著她，一步步向她靠近：“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謝沁整個人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恐懼終於被完全喚出，下意識低下頭去不敢看他。他步步逼近，她便步步後退。

周釋更加肯定她是知道什麼了，心中已經衡量起將她滅口之事。

“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周釋又重新問了一遍。

氣氛壓抑到讓人喘不過氣來，周釋這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樣子顯然是要將她逼入絕境之中。

做錯的明明不是她，無地自容的也不該是她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