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沁說到皇上,大約因為人之將死已經人淡如菊,倒也沒了什麼敬畏。她再看周寅,反而生出了新的擔心來。
阿寅長得這樣好看,她擔心阿寅日後護不住自己。在過於強勢的權勢麵前,絕大多數智慧與能力還來不及發揮就會被強硬的手段摧筋斷骨。
她悶悶不樂,周寅也不會問,還是她自己說了:“阿寅,你日後若要嫁,除非嫁得遠遠的……可是這世上並沒有什麼真正世外之地,但凡有人的地方便總會有紛爭,而你的臉很容易為你招致禍患。”
她又重複了那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擁有美貌當然不是你的錯。”她生怕自己的言論引導阿寅走入歧途,雖然現在看來她也已經完全沒有走在康莊大道上就是了,“覬覦你的人,他們才有錯。但這世上弱肉強食,擁有珍寶的你不想被人奪來奪去……”接下來的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她作為母親不應該教女兒如何避免被人掠奪,而是該為她提供無憂無慮的生活環境。
是她沒用。
周寅卻矜持地點點頭表示:“我明白了。”母親的意思是讓她坐到最高處,便能擺脫被人覬覦的命運。母親殺了一次人倒是通了心竅,不似過去那樣愚笨了。
等等,你明白了什麼?
謝沁愣神,她還什麼都沒有說,阿寅怎麼就明白了?但她轉念一想,阿寅向來是很聰明的孩子,她無需說太多她也會明白她的意思的。
阿寅既然已明白她的意思,她倉皇地想將話題直接帶過,倒當真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需要托付她:“還有一樣事,你一定要為我做好。”
周寅示意她說下去。
謝沁道:“遭周釋毒手的幾個女孩這些年我一直暗暗接濟她們家中,我……之後,所有銀錢都是你的。若你方便,便派人繼續去接濟他們也使得。”
周寅隻覺得她這行為多餘,最需要幫助的人已經不在,女孩的家人與女孩自己有什麼關係?但她也沒有拒絕謝沁。
“女人活在這世上總是很可憐,但凡我是個男人,也不至於到今日這一步。阿寅,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所以能幫女人,總要幫一幫的。”看出周寅對她此舉沒有太大認同感,謝沁不由補充,不過點到為止,並未深言。
似乎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謝沁心中一下子空蕩蕩的。
周寅眉頭輕動,忽然看向謝沁。
下一刻,門外便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有官差高聲道:“周夫人殘殺朝廷命官,緝拿歸案!府衙辦事,閒雜人等避讓!”
謝沁的心這時反而重重落下,向著周寅道:“阿寅,他們來了。”
周寅問她最後一遍:“你想活著麼?”
謝沁果斷搖頭,含淚帶笑:“不了,阿寅,我對不住你,我不想活了。”
周寅本就已經很為她破例地多問了一次,這會兒見她已經有自己的決定,沒再插手,隻說了一聲:“好。”
門外是鹿鳴在阻撓官差入內緝捕,一片打鬥之聲。
謝沁緊緊握著手中的燭台顫抖地抬起手對周寅道:“阿寅,你轉過頭去彆看我好嗎?”
周寅依言轉過頭去。
腥味兒與鏽味兒漸漸溢散出來,謝沁用儘最後一點兒理解忍著疼對周寅道:“阿寅,你要好好活著,莫要像我一樣……”
“莫要像我一樣,一生不由己。”
她這一生,從未為自己做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