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眼見著謝沁臉色越發灰敗,身上求死之誌越來越重,意識到她大約是無法接受一切都是自己安排這一事實的。
事情顯然是向大眾眼中的糟糕方向發展的,但這對於周寅來說依舊在自己可以掌握的範圍之中。隻要她想,她與謝沁的距離完全足夠她使之改變想法。
當然她也沒有再繼續說更多話去刺激謝沁,譬如她的確是可以掌握人性的,不然為什麼所有人都像皮影戲裡的皮猴一樣,一舉一動都按照她計劃的那樣行事?除去謝沁想要去死以外,她迄今為止的確可以算得上是從未失手。
而謝沁一貫看上去柔柔弱弱,心智不堅,隨便一個噩耗就能將她擊垮,就連並不是她的過錯而隻是周釋的問題都能夠讓她憂鬱數年久久不能開懷,在這時候她卻又展示出強大的承受能力出來,即在得知此事之後她隻是頹喪了一會兒,很快重新振作起來,儘管看上去還是懨懨的。
她就像是一條柔軟的鋼筋,什麼重物放在上麵都能將她壓彎,但怎麼也無法將她壓斷。
一聲包含萬千的歎息在房中響起。
周寅最後通知她,語氣無波無瀾:“再不讓我去就遲了。”
謝沁態度依舊堅決,搖頭,並不肯讓周寅出去為自己周全。她遠沒有麵上表現出的這麼平靜,她的心很亂,但絕對不能讓周寅展示出她幾乎非人的能力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至於阿寅算計著她殺了周釋,歸根結底也是她自己的確想要這麼做的,她也並不想責怪阿寅什麼了。雖然一開始她的確是驚怒的。
謝沁本就為自己這滑稽的一生安排好了結局,儘管如今她依舊有諸多不解之處,這會兒卻也沒打算更改心思。
她太累了,而阿寅已經能照顧好自己。
阿寅何止是能照顧好自己呢……
“阿寅,你來,彆去了,我們好好說說話。”謝沁把她向自己這裡拉了拉。
周寅果真沒有向外去,而是跟著她並肩在主座的高榻之上坐下。
謝沁輕輕在心中鬆了口氣,阿寅沒有出去,便不會顯示出她的能力來。官兵照例是要來,她也是要死的。無論如何她是都不能夠接受被下大獄然後拉去砍頭的,謝家也經受不起丟這麼個人。
周寅平靜地坐在那,等待她開口。
“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的那個本事。”謝沁低聲叮囑她,儼然有交代後事的意思,“包括你身邊日日陪著你的那個護衛。”看不出謝沁竟然是很防備鹿鳴的。
周寅不置可否。
謝沁又想勸她不要輕易地試圖掌控人性,忽然又覺得這話沒什麼意思。阿寅的手段她連看都看不出,又有什麼資格叫她不要做這不要做那呢?
“我殺了人。”謝沁說到這裡聲音不由輕顫,終於有了些真實感,“殺人,是要償命的。”
“為什麼?”周寅這麼一問,反而讓謝沁放鬆不少。她就像重新回到阿寅小時候喜歡問東問西的時候,阿寅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感到頭疼。
她不由轉過頭來溫柔地端詳著周寅,而周寅也由著她怎麼看。
“哪有為什麼?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都是天經地義。”謝沁溫柔絮絮,像是又回到了幾年前周寅剛出生那時,心理問題還不是很大的時候。
“天經地義?”周寅問,“是天與地說的嗎?”
謝沁忍俊不禁:“天和地怎麼會說話?”
周寅反問:“那怎麼知道是天經地義。”她問題太多,簡直是像在和人故意抬杠!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謝沁是早早了解她的脾氣,知道她不是故意氣人,隻是真的實事求是,所以好脾氣地跟她說:“天經地義,天麼,皇帝也是天,他說的話便是天理,沒人敢不聽的。”
周寅若有所思。